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苏宝贝(双性生子)》纸兔 文案: 迷上了渣受设定,来一发 六年前钟权稀里糊涂得罪了表哥苏宝贝,被赶出苏家,成为他至今解不开的心结。 六年后,他重新回到京城,阴差阳错之下,自己竟然被逼要嫁给对方。 钟权迷之微笑,呵呵哒,让我嫁我就嫁?把我当做什么人了? …… 钟权:算了,嫁就嫁吧,横竖不是我吃亏 少爷渣受(苏宝贝)X腹黑忠犬攻(钟权) 视角:前半部分大部分是攻视角,后半部分讲受成长,是受视角 排雷:有受女装,双性生子剧情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宝贝 ┃ 配角:钟权 ┃ 其它:双性生子   上卷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周武朝清德年间,天子扩充后宫,广征良家子。苏氏女容貌绮丽,入宫即封婕妤,深得圣宠。   苏婕妤乃富商之女,祖籍常州,苏家乃是当地有名的布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苏家便借此机会举家迁入京城,成为新贵之一。   苏婕妤其兄苏邝亦是经商奇才,趁着圣眷正浓,抢了宫中布匹特供的名额,令苏家摇身一变变成皇商,数年之内便在京城之内站住了跟脚,更是在十年内坐稳了京城第一布商的名头。功成名就之际,苏老爷内宅更是安稳和谐,发妻温柔贤惠,还做主帮他纳了好几房美妾。   这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苏家子嗣实在艰难。除了早年在常州妻子为自己诞下一名男孩,之后十数年妻妾皆一无所出,苏老爷辛勤耕耘了几年,见后宅女人的肚子一无所出,便索性将自己全部注意力放在经商之上了。   这么一来,苏夫人肚子里出来的那个孩子就成了苏家唯一的宝。   这个宝是个名副其实的宝,就叫苏宝贝。   早年苏家在常州境地并不好,而这苏宝贝一打从娘胎里出来他姑姑就被选进皇宫封了婕妤,苏家自此发达,因此苏老太太尤为喜欢他,直把他当成苏家的福星。等到苏邝年纪渐大再无所出,苏宝贝这个唯一的嫡子身份更是水涨船高,被苏家人当眼珠子般养着,便是苏宝贝要星星要月亮也有人赶着帮他去摘。   这么一宠宠了十几年。苏老爷忙着在京城站稳脚跟扩大家业,等到他有空管教苏宝贝的时候早已经晚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成了嚣张跋扈的京城一霸,天天东城闹鸡飞西城闹狗跳。搬到京城这么些年,苏宝贝做下的那些混账事里,能给他爹长脸面的不多,留给市井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   是以钟权一进茶楼歇脚,就听见别人说到苏家这个宝贝少爷。   纨绔子弟有什么好说的,无外乎是些斗鸡走犬争风吃醋的无聊段子,他略略听了个大概就没了兴趣,转头吩咐小二上了好茶点心,便跟友人谈起了时下最热门的财货商路。   只是谈着谈着,连友人也忍不住八卦的诱惑,伸着脖子去打听这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   “前些天苏宝贝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了迎春楼要买头牌柳莺儿的初夜,跟周尚书的公子争了个脸红脖子粗,差点打起来。你们不知道,那周大公子跟柳莺儿两人相好了快大半年了,人家天天听柳莺儿弹些清汤寡水似的曲儿,这次终于等到机会了,没想到竟被人截胡了去。”   “这苏宝贝不愧是国舅爷,第一皇商的儿子,出手阔绰极了,一万两银票扔到老鸨脸上,把周大公子给噎得直说不出话来。”   “呵呵,这败家子,有钱干什么不好,非要花在婊~子身上,我要是他爹我非得打断他腿不可。”   “非也非也,柳莺儿天姿国色,又岂是那些胭脂俗粉可比?钱帛市侩,如此美人,当以华辞美赋赠之,苏宝贝此人实在有辱斯文!”   “得了吧,你个穷酸书生也想癞□□吃天鹅肉?”   “嗨呀,你们吵什么!我跟你们说更有趣的,那苏宝贝买了柳莺儿的初夜,结果第二天就被人赶出房了,你们猜那柳莺儿说了什么?”   众人:“什么?”   那人学着女人扭捏作态一番,掐着嗓子说:“苏小公子若是不行,还请再过几年来。”   茶楼里顿时哄堂大笑。   友人一语双关,戏谑道:“那苏小公子还是太小了吧,满足女人这事儿,可不是有钱就能行的,哈哈哈哈。”   他哈哈哈了几声,见钟权一脸晦气,活像被欠了好几万两的神情,便再也哈哈不下去了,只得干笑了几声,讪讪地吃茶。   钟权这些天日夜不歇,从关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又累又饿,心里早就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此刻不断听别人聊那个苏宝贝,让人烦躁极了。他忍不住冷冷一笑,脱口而出:“就他也想满足女人?等下辈子吧。他那个……样子,谁人嫁给他都是守活寡!”   友人:“钟兄,你认识那个苏宝贝?”   钟权:“……”   还没等友人回味钟权这反应算是默认还是纯粹不想说话,那帮吃瓜喝茶众接着爆料:“你们还聊这些过时的做什么!我这里有第一手消息!听说苏家老太太快不好了,请了道士给算命,说要苏宝贝结一门阳婚给老太太冲喜。”   钟权刚刚说谁嫁给苏宝贝就是守活寡,这边就有人火辣辣地打他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喝茶。   仿佛嫌这还不够劲爆,那人接着说下去:“阳婚是啥你们知道不。那道士说苏家阴气太重,须得有男丁入赘才能压得住阴气,但是苏家就苏宝贝一根独苗,不说兄弟,苏宝贝连个姐妹都没有,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只得让苏宝贝三媒六聘娶个男人过门!”   友人看钟权的眼神顿时不一样了。   满足不了女人?那就找男的。谁嫁给他都是守活寡?那干脆娶个男的进门!嗨呀,钟兄这金口玉言铁齿铜牙,真是神了!   钟权蓦地站起来,朝对方抱拳道:“李兄,钟某今日约了故人前去拜访,现下失陪了。”   跟友人约定好晚上在下榻的客栈见,钟权便匆匆离了茶楼。他在大街上招来一辆马车,车夫问及去哪儿。钟权略一思索,报出那个许久不曾提起的地址:“西坊平安街,苏府。”   苏,是苏宝贝的苏,府,也是苏宝贝的府。 第2章 第二章 第二章   钟权当然不是去苏府当上门“女婿”的。   这些高门大户里的腌臜之事多如蚊蚋,大部分沉积在光鲜亮丽的壳子下面,被掩盖得很好,偶有一两件流传出去了,也只能说明这家子已有西山薄暮的衰败之相,连下人的嘴都管不好。   钟权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这次上苏府,是专程来看望苏管家苏老。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在关外接到书信,信上说苏老缠绵病榻许久,临死前想见他,钟权二话不说,把生意托付给信得过的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为的就是见苏老最后一面。   如今一个人站在苏府的朱漆大门前,钟权恍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他离开京城已有五六年,走的时候还是个满身狼狈的伶仃少年,在外摸爬滚打这些年,如今已是个小有名气的茶商。若非当年苏老在他走投无路之际给他身份通牒,指点他投奔了义父,他可能现在还窝在京城的哪个角落里当乞丐。   他一直对这个老人心怀感激,时常修书问安,逢年过节更是托人送礼,不曾落下礼数。钟权父母去得早,他孑孓一人,心里其实是把苏老当做亲人来看待的。   将信物交给门房看了,那门房想是之前被叮嘱过的,很是和善热情地替他开了偏门,还特意吩咐了个小厮给他带路。   钟权过目不忘,自然认得这人。只是上次他这样站在苏府门前的时候,这门房嫌他人小穷酸,为难了很久才放他进的门。这次回来,这人显然没认出自己,钟权心里也不笑人势利眼,只依礼抱拳做谢,将对方当成头一回见的人来打交道。   他再不是当年那个偏激的少年,早就练出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做人这般油滑,自然是极为讨人欢喜的,他跟那小厮同了一路,把人家哄得什么都说了。他有意提了下那人的事,小厮脸上表情古古怪怪的,低声说:“爷,不瞒您说,确实有结亲冲喜这回事,不过咱老太太没事,有事的是……”小厮神秘兮兮地用手指往上戳了戳,便一副打死我都不说的表情,闭口不言了。   钟权心里一动,还要再问,两人已经来到苏老管家的院子外了,钟权于是赏了小厮几粒碎银,对方欢天喜地走了。   苏老辛勤打点苏府数十年,主人家怜他忠心耿耿又人老病弱,特意拨了个不大不小的院子给他用来养病,如今苏老跟他独女苏小妹住在这,日子过得还算好。   苏小妹早就在门口等着,见他来了脸上一喜,眼里又很快红了:“钟大哥,你来了。”   钟权将伴手礼递给她:“苏老还好吗?”   苏小妹:“这几天昏昏沉沉的老是说胡话,今早醒过来一次,大夫说……说……怕是不行了。”说到后面,她兀自一人哽咽了起来。   钟权面色沉重,随苏小妹进了院子。苏老的屋子里一股闷闷的药味,窗户闭得紧紧的,潮湿极了。苏小妹道苏老执意不肯开窗,说是怕把病气过给主人家。钟权听了这话面色更沉,一言不发便把对门的窗户打开了。   阳光透过缭绕着灰尘的空气洒进房间里,勉强给这阴沉沉的屋子带来点生气。   老人躺在床上慢慢地睁开眼,喘着气说:“关上……关上。”   钟权走到他床前,低身给他掖上被子:“苏老,小子钟权,来看您了。”   “是……表少爷啊。”老人艰难地咧开嘴,安慰地笑了起来。   钟权权当没听见那句表少爷的称呼,又道:“苏老要好好调理身子,整天闷在这屋子里怎么行,待会儿我带您去院子里走一圈,透透气。”   苏老摇头:“可别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我要死了,我知道。”   钟权默默不语。   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些放不下,咽不下气呐!”   苏小妹忍不住又哀哀抽泣起来。   见了钟权,苏老眼里精神头忽然好了起来,大概是回光返照了罢,连说话都流利的几分:“我头一个放不下的,就是我这女娃儿啊……小妹……小妹来。”   苏小妹跪在床前,红着眼睛看着老人。老人颤颤巍巍伸出手,抓起苏小妹的手,放在了钟权掌中:“表少爷,小妹是我的独女,平日宠得过了,总有些没规矩。我怕我去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遭人欺负。”   看着老人饱含期待的目光,钟权点头应承下来:“苏老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妹,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   苏老:“好……好!小妹,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说给表少爷听。”   苏小妹听话地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钟权跟苏老两个人。老人浑浊地眼珠木木地盯着钟权,低声道:“表少爷,你离开苏府也有六年了,这六年老朽一直不敢问你……你过得还好吗?”   钟权耐心道:“托苏老的福,日子过得挺好。”   苏老点头:“那就好……”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真的快要死了,老人整个人都啰嗦了不少,恨不得把所有话都翻出来絮絮叨叨说一遍,钟权坐在床边,听他颠三倒四地回忆:“表少爷,当初你还在苏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能成器的。若是……若是当初你没被赶出来那该多好……”   钟权没接话,他自己也有些出神,然而就这一个晃神,苏老接下来的话犹如一记闷棍:“当初少爷吩咐的时候我若是……哎!我为了苏家,平生干得亏心事不少,就这件我一直放不下……我日日想,夜夜想,始终放不下。”   感觉到那一直攥着他的手越攥越紧,钟权终于叹了口气:“尘归尘,土归土,我不恨了。”   老人欣慰一笑,咧开嘴,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慢慢凝固在脸上。   钟权站起来,有些怔愣地想到刚刚那场景,不恨两个字一说出口,挂在心底沉甸甸了很多年的那块石头终于轰然塌下了,仿佛某些执念也随着那洒脱的不恨二字消散开来。   早就意料到的事情,还谈什么恨不恨呢。   他打开门,让苏小妹进来,说是老人心愿已了,安心去了。   钟权站在苏小妹身后静静地站着,等苏小妹哭够了,才跟她商量老人后事。苏老的卖身契还在苏家手上,他身为苏家管家,在苏家祖坟边上也能挣个好位置,剩下的问题便是苏小妹的安置。   钟权道:“小妹,苏老让我照顾好你,现如今你契书还在苏家,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是想跟我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苏家?若想跟我走,我便想个法子把你的契子拿回来,若你还想呆在这,我也可以在外托人好好关照你,总之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苏小妹脸一红:“自然是跟着钟大哥走。”   钟权点头:“好妹子,你若愿意跟我一起走,那便是认了我这个兄长了,等把苏老的后事办了,到时候我来苏府接你。”   苏小妹:“什么?不是……不是……”   钟权心下了然,却仍故作疑惑地问:“不是什么?”   苏小妹咬牙道:“钟大哥,你愿意把我当做妹妹看是最好不过了。”   苏小妹跟苏老的意思,钟权再清楚不过,但他并不想娶妻,苏小妹于他,也只是普通当妹妹看待。苏小妹心思剔透,顺着他的话找了台阶下,那是再好不过。两人说了会儿话,料理苏老后事的苏家下人也陆陆续续来了,钟权为了避嫌,便告辞离开。   此时天色已暗,夕晖曲径,苏府后院沉浸于一片幽深的静谧。   钟权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其实不需小厮也认得路,苏府住了一年,五六年过去,也没甚大的改动,有些记忆犹新的地方,他是闭着眼也能走过去。   想到苏老临死前的忏悔,那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前一直无法接受的事实终于得到了确认。若是当初的自己,也许会愤世嫉俗,也许会怨天尤人,然而时过境迁,最后也不过是换来一声果然如此的叹息。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也不知道游到了哪里,也没注意眼前。冷不防有人撞到了他长年在关外练出的那一身腱子肉上,给硬生生地撞到了地上。   那人大喊一声:“哎哟喂!疼死我了!”钟权这才回过神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走到绝对不应该来的苏家东厢花园里——平时在这里出没的不是主人家就是贵客,碰到谁都是尴尬。   果不其然,眼前一个花里胡哨穿得孔雀似的青年跌倒在地上,正捂着脑袋叫唤着,旁边的小厮一边去扶他,一边气势汹汹地吼道:“你什么人!好大的胆子!大少爷你也敢撞!”   钟权:……呵呵,还是熟人。   这人吧,小时候穿得花团锦簇还能得一句长得漂亮的夸赞,可大了还穿的五颜六色花枝招展,那可就真的辣眼睛了。钟权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第二眼,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那边花孔雀已经挽起袖子直接上阵开骂了:“你个不长眼的哪里吃的熊心豹子胆,敢撞小爷我,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那声音清脆得跟铃铛似得,骂人却十分利索,转眼间把钟权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遍,等骂完了,声音顿了一顿,忽然咬牙切齿起来,“钟权?”   钟权嘴角一翘:“这位小姐……啊不,表哥,别来无恙?”   花孔雀:“你叫我什么?”   钟权淡定站着。   花孔雀脸色大变:“你是故意的!”   钟权脸上轻蔑的表情明白地告诉对方,他就是故意的。   花孔雀吭哧站起来,大手一挥:“不长眼的东西,给我打!”   钟权好整以暇等着青年旁边那群歪瓜裂枣的家丁一股脑儿全上,几个招式间便解决了大半。花孔雀看着他满地打滚的走狗们,呆在那半响说不出话来。   钟权挑眉,阔别六年,他的这位表哥,还真是一点没变。 第3章 第三章 第三章   钟权感觉真是巧得很,多年前他跟这位表哥第一次相见也是在这苏家东厢花园里。   他是苏家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当年苏家发达之后,攀亲的人也多了起来,苏老爷财大气粗,抬手一挥便给这些打秋风的亲戚安排住处赠送钱财,倒是在老家常州落下了帮衬乡里的好名声。   钟权自幼父母双亡,与祖母相依为命,这最后的亲人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也眯眼去了,临了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交给钟权。村长闻讯匆匆赶来,在仔细打量了钟权手里的那枚玉佩之后,就让他拿着这枚玉佩上京去寻亲。   料理好祖母的后事,中间几个月如何辛苦跋涉不提,待到钟权寻到苏家,自己早已成了破破烂烂的小叫花子。苏家人倒也不嫌弃,苏邝在证明这玉佩真伪再问过几句话之后,大方地给了他一个表少爷的名分跟院子,命下人好生招待。   那时候已经是冬至,天空下起了好大的雪,钟权刚从苏老爷的书房里出来,茫然地站在雪地里。   瑞雪兆丰年,往常这时候乡亲们便会显得很高兴,家家户户开始做饺子吃,炊烟冉冉,喜气洋洋。然而苏家却不同,豪门大宅连雪景也是精致如画,假山突兀冒出几支腊梅,显足了附庸风雅的贵气,却宛如蜡像般悄寂毫无生气。   钟权恍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这一切都是他梦里幻想出来的,只是因为太过想念自己五岁前的那个家。直到雪地里那个灼灼的团子落入他的眼里,像个耀眼的小太阳,充满旺盛的生命力,一出现就占据了他的所有视线。   钟权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那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团子,掐了金线的大红袄子包裹着小小的身体,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脸又嫩又圆,仿佛一个鼓鼓的包子,掐一掐能掐出汁来。团子正在堆雪人,小小的身体捧着比他还高的雪吭哧吭哧堆到庭院中央,一个雪人雏形快要形成了。   这时候能在雪地里随便玩,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仆人的,一定是主人家的孩子,那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钟权从没有见过这样精致的同龄人,只觉得连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儿都没团子一分的好看,他忍不住弯腰从地上捧起一团雪,走到团子面前,帮他把雪堆到雪人身上。   团子停下动作,一脸不豫地瞪着他:“你是谁啊?”   就算是瞪人,团子瞪起来也是极好看的。被对方目光直直地注视着,钟权紧张地开口:“我叫钟权,是你家新来的亲戚,妹……妹妹好。”   团子一听到妹妹两个字顿时大怒,他一捧雪全砸在钟权身上,气势汹汹地吩咐身边的几个狗腿子:“连小爷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哪里来的野亲戚,给我打!”   钟权进苏府的头一天就被人打了个半死。   他颠沛流离数月,积劳成疾,又被一顿毒打,当夜就发了高烧,差点没熬过来,他这才晓得对方哪是什么温柔可爱的表妹,而是正正经经的苏家大少爷——苏宝贝,只是对方自小发育缓慢,才年纪比他大,看着却幼小如女童。   如今钟权看着一身狼狈的苏宝贝,感到此情此景异常有趣。   五六年后两人的再次见面,不仅地点相同,就连之后的发展也大同小异。   不过这次他稍微动手就把那帮狗腿给揍趴下了,上次他可是直接被揍得躺在地上,差点断气,当时没人心疼钟权,倒是消息传到苏老爷那,苏老爷拿条子把苏宝贝抽了个半死,直把苏家一干女眷心疼的眼泪汪汪。   不过钟权对此表示理解。   毕竟对方是苏家当眼珠子宠的小少爷,自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穷亲戚,孰轻孰重还能分不清?   理解是理解了,但要说没一点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此刻钟权脑子里怨气作祟,天气又阴沉乌云翻滚,衬得他表情越发阴冷狰狞。   苏宝贝怕是被他给吓住了,呆了半响,忽然问:“你……你是人是鬼?”   钟权这下倒不生气了,他怒极反笑,上前几步弯腰贴近苏家大少爷白嫩嫩的耳边,做出一副怨鬼勾人的阴恻表情来,一个字一口呼吸:“苏宝贝,我当然是……鬼啊,来向你讨债的讨债鬼!”   苏宝贝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大呼救命一边屁滚尿流地跑了。   钟权仰天大笑,顿时感觉郁结在胸口的闷气抒发得一干二净,就这样大大落落地离开了苏府。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这吓尿富家恶少的壮举还没让钟权高兴几天,对方就变着法子让他不开心了起来。   苏小妹的契书被压在苏府掌事那里,出府的事一直办不下来。   苏老是苏府家奴,他女儿苏小妹就是苏府家生子,按规矩要继续为奴,一有背叛之心即被打杀卖出府去也无不可。钟权就是走的这么一个空子,苏府这种大户人家一年下来总会有几个不守规矩的奴婢被发卖出府,他私下贿赂了苏府管理这事儿的掌事,将其中的一个丫头的契书换成了苏小妹的。自己再出面买下苏小妹,把苏小妹接出府后再把契书还给苏小妹,到时候苏小妹就如了苏老的心愿,有了自由之身。   只是这次给钱的时候那掌事答应得爽快,可事情过了好几天都办不下来。   找了人去通气,却得到上头一直有人盯着这种语焉不详的回答。   钟权冷笑一声,苏家谁会盯着这种蝇头小事?自然只有那个穷极无聊的苏家大少爷了。看来这几年对方也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竟然学会这般巧妙的报复手段了。   他最近谈的生意也遇到瓶颈,对方一直暗示他给的价格太高,想要再往下压一压,否则就找别的货源。原本就谈好的生意对方忽然反悔,这其中是谁在从中作梗也不言而喻。   钟权感慨一声苏家在皇城果然势大,他索性把所有烦心事都扔到脑后,邀上同行友人去花楼喝酒去了。   月上柳梢,花灯如昼。   这京城里,能把任何一个晚上过得如节日般快活也就只有花柳巷了,而论这其中的翘楚,自然是头牌柳莺儿誉满京城的迎春楼。   钟权没权没势,就只剩下一个钱字稍微能让他快活些。他一进迎春楼,就财大气粗地让老鸨上了这里最好的姑娘,美不美在其次,善解人意最好。   享受着上好的美酒佳肴,欣赏着妙龄女子歌舞翩跹,钟大商人一颗愤懑的心也稍稍平静下来。友人姓李名桥,御女颇有心得,心猿意马地看了一会儿舞女大腿,便搂着怀里娇俏往厢房里走去。   临走前,李桥朝钟权挤眉弄眼一番:“钟兄,我给你在这里订了一间房,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大可不必客气,今夜兄弟我请了。”   钟权哭笑不得地应了。   既有人请客,钟权也就却之不恭了,左右都不是家里,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省了深夜回客栈的麻烦,迎春楼里的软塌还要香上三分。   待得钟权差不多有了点困意,便叫一众舞女退下,连旁边陪酒的女子也一并打发了去。钟权就这样带着五六分的酒意,准备回房一个人睡个香香软软的觉。   没想到一打开房门,就又教他瞧见了一张醉醺醺的脸蛋,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说来也是苏宝贝自己作得死。   他携一众狐朋狗友来这里喝花酒,正巧遇上了上次跟他一起抢柳莺儿的周尚书家的大公子周悦。周公子存心要让苏宝贝出丑,他身边的人便给他出了个主意,说是要跟苏宝贝赌酒。两边猜拳输了的喝一碗酒,谁先倒下谁算输,输了的要叫对方三声爷爷。   苏宝贝被对方一激就答应了下来,他自小酒量就好,自觉周悦喝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对方买通了送酒的龟公,在周悦的酒里掺了解酒药,这一来二去的,苏宝贝竟然就先醉了。   苏宝贝自然不肯叫爷爷,耍赖撒泼了大半天,周悦也不生气,笑吟吟叫苏宝贝的狐朋狗友领着小公子哥儿回家。   狐朋狗友搀着苏宝贝热热闹闹地出了楼,此时这帮人各个喝了酒有点上头,头昏脑胀地上了自家马车,竟没人知道苏宝贝是被谁领回去的。   周悦的后招就在这,他差人趁乱把醉酒的苏宝贝给搀回了迎春楼。苏府的那档子事他早有耳闻,这对女人不行的小子要娶个男人过门,那就今晚先让男人替他□□吧,也好让苏大少体验一下男人间的闺房之乐,免得懈怠了将来的苏夫人。   不过周悦也有分寸,□□也就是说说玩的,他没把醉了的苏宝贝带到南风馆去,而是丢在了迎春楼里的房间里。   这房间也挑的很有分寸,先是买通了房内服侍的女子,替换成苏宝贝,等醉酒回房的客人进了房间,照着苏宝贝那张堪比娇花的小脸蛋亲下去结果发现对方是个带把的,他们一众人再冲进去假意阻拦,肯会闹得整个迎春楼皆知。   等苏宝贝醒了发现自己被男人占了便宜,又能让他恶心一阵。如此这般,苏宝贝的面子没了里子也没了,他周少爷才算高兴。   钟权就是不幸被挑上的那个倒霉鬼客人。   他瞧见苏宝贝那张脸的时候,感觉自己跟见了鬼似得。苏宝贝看到他,一个激灵,也醒酒了,不过他比钟权还要倒霉一点,喝酒的后劲上来了,全身软绵绵动弹不得。   有些人就是外强中干,心里虚得不行,嘴上还不饶人:“钟权?这是你干的?你胆子可真大啊,抢不回小情人的卖身契就绑架我?”   钟权还在懵逼之中,见到眼前这人瞪着眼睛嘴里叽里呱啦说个不停,恍然大悟,原来不是醉酒生出来的幻象,这躺在他香香软软的榻上的就是那个最近处处给他下绊子的恶少苏宝贝!   可能是酒气上身,钟权恶向胆边生,他抓起床上的绸带把苏宝贝绑成个大粽子,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把人整个掀过来,一手扒开对方的裤子,抓起旁边的竹条子往那白嫩嫩跟馒头似得屁股蛋上抽!   迎春楼是什么地方,这房里的绸带竹条皆是增添闺房情趣之用,如今被钟权当做教训小孩的教鞭,也是煞风景得很。苏宝贝被抽的哭哭啼啼,清秀的小脸蛋双颊绯红,还挂着两行清泪,楚楚可怜极了。钟权美色当前毫无反应,手劲还越来越大了:“让你给爷添堵!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这坏得流水的小子爷就跟你姓!”   门外听墙角的一众人听着里面杀猪般的惨叫,俱是沉默。   那给周悦出主意的悄悄问:“周兄,我们还要进去阻止吗?”   苏宝贝仇人遍地,没想到随便找的人都跟他有仇,周悦听着里面变调的惨叫声,身下不知怎的竟有些反应,他站起来,冷笑一声:“大家散了吧,贱人自有天收拾。”   等门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门里的惨叫声才渐渐弱了下来。   钟权酒醒得差不多了,他扔了竹条,走到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这才回来笑吟吟坐在苏宝贝床边:“苏少爷,你这是仇家多如狗,京城遍地走啊,幸好进这房的是我,否则你苏大少的自甘堕落委身男人的事迹估计明天就能传遍大街小巷了吧。怎么,还不得快感谢感谢我?”   苏宝贝一口气梗在脖子那差点呕出血来,眼前这不要脸的东西前脚用竹条抽了他屁股,后脚就厚颜无耻地叫他感谢他?   苏宝贝:“我X你大爷!”   钟权:“唔,我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挟恩图报的人,这样吧,你明天差人把我妹子的契书送过来就成了。其他事情在下尚能办妥,就不必劳您烦心了。”   苏宝贝这个泪包脸上还挂着眼泪呢,听他这话就贱兮兮地笑起来:“你做梦,让你那天吓老子。告诉你,你那小情人我过几天就寻个由头把她嫁了,我苏家的人容不得你来插手!”   钟权脸色一沉:“苏少爷可别太得意了,笑到最后的尚未可知呢。”   苏宝贝嚣张道:“怎么着,你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我当年能把你从苏府赶出去一次,我就能把你赶出去第二次!”   钟权不说话了,他打量着苏宝贝,□□裸的目光上下逡巡,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件待估价的货物。良久,钟权缓缓开口,用的是商人谈判时特有的那种语气:“苏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恐怕是不记得当年是为什么要把我赶出苏府了吧?”   苏少爷那张狗嘴终于偃旗息鼓了。   钟权一脚把他踹得翻了个身。两人面对着面,苏大少忽然发现自己现在上身被绑得严实,下身却光溜溜的,他赶紧用两条长腿弯起来挡住隐私部位,警惕道:“你……你想干什么?”   钟权:“当年我被赶出苏府,怎么也想不明白,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把烧了苏秀馆的罪名嫁祸到我头上。”苏秀馆是当初他们苏家及其同族子弟读书的地方,一夜之间被火烧了,有人查出是故意纵火,所有证据都指向钟权,钟权因而冠上欺师灭祖的罪名,被赶出了苏府。   他嘴角微微一翘:“虽然当时有诸多怀疑,如今能得苏少爷亲口承认,也算是解了钟某的心中疑惑。”   苏宝贝浑身发毛:“你……你不知道?”   钟权伸手抹掉了苏宝贝脸上的眼泪跟鼻涕,显得又温柔又有耐心。他故意不提苏老临终忏悔一事:“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苏宝贝吓得脸都白了,十分后悔。   钟权:“我想想看,究竟是什么事让苏少爷这么恨我,恨我到要把我赶出府永不相见的地步。是不是我一不小心闯进你房里看到你洗澡的那件事啊,苏少爷?”   他猛地用力掰开身下青年抖着的两条长腿,无视了对方疯狂的咒骂,一派风光就这样毫无遮拦地映入眼帘。   钟权笑得了然:“果然。”   作者有话要说:   蹭个凌晨玄学o(*≧▽≦)ツ 以后每日更新都是凌晨两点了 第5章 第五章 第五章   青嫩的幼芽下面,幽深之处紧紧地闭着只有女儿家才有的□□。   时隔六年,钟权再次看见了这样的美景。   当初的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楞头小子,撞见了他表哥最大的秘密尚不自知,之后遭到对方的冷落还茫然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又被对方讨厌了。   等他从秦楼楚馆中知晓了这些男女之事,才渐渐回味过他表哥身体与他人的不同之处。阴阳同体,若是换做别人知道了这事儿,恐怕要将其视作异类,觉得恶心,怪异。   可钟权潜意识里却觉得很美。   也许是在这种意识的作祟下,他的手着魔似得,缓缓从苏宝贝的膝盖往腿根抚摸而去。钟权对对方越来越激烈的咒骂置若罔闻,他俯身咬住苏少爷的耳朵,柔声道:“表哥是要娶男妻的人,以后夫人过门却不得闺房之乐,岂不可惜?今且让愚弟教表哥领略一二。”   说着一指已经探入那紧窄湿润的秘道。   苏宝贝呲目欲裂:“我X你大爷,钟权你听到没有,我X你大爷!”   半柱香后,苏宝贝:“啊~就是那,快~你特么不会快点吗!”   钟权:……   伺候着身下的小祖宗舒服过两回后,对方意识模糊闭上眼就睡。钟权自己身下还胀得发痛,他看着苏宝贝残留着淡淡红痕的眼角,不知道抽了哪根筋,低头吻了下去,在对方被自己吻得喘不过气之前,钟权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钟权做梦了。   那是他们还在苏秀馆的时候。   没有那一夜灼灼烈火染红半边天空,苏秀馆还是一群少年读圣贤书的地方。青瓦屋檐下,座上夫子侃侃而谈,座下少年们或凝神静听,或交头接耳,或有纸条打在脑袋上,抬眼便能看到对方狭促的笑容。   那时候的钟权是苏宝贝身后忠心耿耿的小跟班。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其他跟班那抢了苏宝贝旁边的位置,替苏宝贝抄作业,替苏宝贝递条子,好容易才得了对方的信任。   钟权梦到自己第一次拿到书的时候。   他家里穷,平时都是自己祖母用树枝在地上教他认字读书,练字也是用筷子蘸水在饭桌上练的,难得用上真纸,如今经卷在案,墨香扑鼻,让钟权很是兴奋了一阵。   苏宝贝坐在他身边,见他一脸欢喜的模样,不屑地哼了一声:“乡巴佬,那些书有什么好看的,瞧你这笑得,早晚读成个书呆。”   苏宝贝还要给他看些“好东西”,那是本外面包了论语壳子,挂羊头卖狗肉的话本小说,开篇便是春情荡漾的肉戏,嗯嗯啊啊占了大半页。   可惜那时候钟权年纪小,翻了几页,表情瞬间精彩至极,只见他时而蹙眉凝思,时而喃喃自语。   苏宝贝耐不住性子推他:“怎么样啊,给个话吧?”   钟权这才如梦初醒,对苏宝贝茫然摇头道:“表哥,这不是论语,你相信我,论语我都背得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而且这一双明月挂胸前是什么意思,明月怎么能有一双,又怎么能挂胸前?这金茎几点露珠悬又是什么意思,我能想象出金茎露珠这些意象,却全然不能理解它们放在一起是何用意?这雪态……”[1]   苏宝贝:“闭嘴!”有人恼羞成怒,将话本抢了回来,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那次苏宝贝很久都不理他,他差点给人做牛做马,才把自家表哥哄高兴了。   他不止一次惹苏宝贝生气过。   那时候苏老爷很重视族中小辈的学业,苏家学堂请了好几个颇有名望的夫子教习四书五经,这陈夫子更是个中翘楚。陈夫子很年轻便考上秀才,为人沉郁尖刻,又颇有些才华。他本来很是瞧不上苏家学堂里的这些二世祖,但为了生计,又不得不接下苏家这份工作,因此陈夫子很是愤懑,其中对不学无术的苏宝贝意见尤其大。   有次夫子要作弄苏宝贝,便抽他答问:“且问你,宰予昼寝如何?”   苏宝贝嗫嚅了半响,差点答不出来,还好旁边坐着的钟权,他偷偷在纸条上写下了正确答案递给苏宝贝:“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于予与何诛!”   苏宝贝逃过一劫,轻嘘一口气,微微偏过头又瞧了钟权一眼。   钟权那时候呆得很,没看出来对方眼里施舍般变扭的感激之情,以为苏宝贝是在问他夫子何意。少年差点就憋不住笑,他低头在纸条背面写了一段话,推到苏宝贝桌上。   钟权:“夫子笑话你朽木不可雕呢!”[2]   苏宝贝看了纸条之后,又是很长时间没理他。   后来他也哄好了。   苏宝贝不理他时间最长的那次,就是他不慎闯入苏宝贝房间瞧见对方洗澡的时候。钟权也忘了当时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兴致勃勃地去找苏宝贝,连对方平时严令禁止不得进入自己房间的命令也顾不上。   他兴冲冲地去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试着喊了几声苏宝贝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他。   可能就是这样才给了他推开门的胆子罢,他想偷偷进屋子看一看表哥平时作息的地方。   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看看苏宝贝到底还在不在房间里,没想到的是一进门就瞧见苏宝贝半个脑袋都浸没在水里,还在呼呼大睡。   钟权也顾不上苏宝贝曾经警告过他洗澡时不准接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表哥的面前,双手抓住苏宝贝的肩膀把他往外扛。   这么大的动静再不醒就是傻子,苏宝贝皱着眉头睁开眼,一张满是惊恐的大脸扑入眼帘,吓得他赶紧推了对方一把。钟权万万没想到人救到一半竟然挣扎起来,一时不防往后趔趔趄趄退了几步。   两人这么大动静的推搡,浴桶不堪受辱,竟然带着苏宝贝整个人倒了下去。   伴随一声巨响,水哗啦啦流了一地,苏宝贝从浴桶里滚了出来,双腿大张,整个人暴露在钟权面前。   那一刻,钟权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要凝滞了。   幼白娇小的躯体,胸前点缀着粉嫩的两点,再往下,稀疏的体毛覆盖着小小的嫩芽跟花蕊……钟权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但是他现在的脑子里根本塞不下其他东西,只觉得对方的身体真的好美,以及自己的鼻子好痒。   他看到苏宝贝脸色惨白,尖声道:“快把门关了!”   钟权那时候最是听表哥的话,乖乖去把门关了,等他转过身,看到苏宝贝已经套上了亵衣亵裤,心里隐约有些遗憾。   此时他发现苏宝贝正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神盯着自己:“你刚刚可曾看到了什么?”   钟权脸一红:“不曾。”   “不可能。”苏宝贝蓦地提高自己的声调,“我刚刚什么都没穿,你居然什么都没看到?你撒谎!”   钟权:“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好吧,我……我看到了!”   苏宝贝警觉道:“那你看到什么了?”   钟权也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他茫然道:“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了也没什么要紧的罢?反正我们都是男孩儿,看一看又没什么。”   苏宝贝见他一脸懵懂,脸上这才恢复一丝血色,冷冷道:“你还不走?我要睡觉了。”   钟权完全忘了自己的初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苏宝贝的房间。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虽然有点不厚道,但若苏宝贝是女孩儿,现在自己看光了他的身子,也许明天自己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表哥怎么不是女儿家呢?   表哥怎么不是女儿家呢?这样他就可以上门来提亲了……   等等,这种欺男霸女作恶多端的恶少,谁愿意把他娶回家?猛然间脑海里一个惊恐不已的声音响起来,如炸雷般把少年不合实际的想法给炸没了。   钟权瞬间被吓醒。   他醒来的时候天还微微亮,为少年时期的自己竟然存着要娶这恶少的念头而震惊了半响,钟权这才记起来自己抱了一宿的就是那个恶名昭彰的苏大少。   钟权顿时像扔烫手山芋似得把怀里的大型物件给扔到床底下。   “钟权……我X你大爷。”床底下传来恶少熟悉的咒骂声,钟权这才清醒过来。   他昨天酒后乱性,竟然占了苏少爷一宿的便宜。   本来想借着筹码跟苏少爷谈判苏小妹的契书,没想到自己竟如此没有定力,见了美色把正事全抛到脑后。但现在做也做了,若再拿此事要挟他契书的事,也未免显得自己太不是东西。   于是钟权黑着脸整理好仪容,拍拍屁股走了。   此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苏宝贝,颤颤巍巍竖起一根中指:“钟权,你不是个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1]小钟权钻研的那首诗是网上的小H诗,佚名   [2]出自论语公治长篇,宰予是孔子的学生,孔子不喜欢他。宰予有一次白天睡觉,孔子就说:“朽木不可雕,粪土垒的墙没法粉刷,对于宰予这个人,责备还有什么用呢。”陈夫子这里本来是想自问自答,好嘲讽苏宝贝朽木不可雕,连骂都没用。 第6章 第六章 第六章   苏宝贝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他横行霸道京城这么多年,竟然栽在区区一个钟权身上。两人胡天胡地闹了一晚上,结果这人一起来就把他踹到床底下,接着就一声不吭地跑了。苏宝贝腰扭了,躺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站起来。他这会儿丢脸丢大了,也不敢到处声张,穿好衣服一个人偷偷溜出迎春楼,一瘸一拐地朝苏府走去。   走到半路瞧见狗腿甲急急忙忙跑过来,焦急道:“哎哟喂小祖宗,可找着您啦!您一晚上去哪儿了呀,老夫人知道您昨晚没回家,发动全府下人找了大半夜,这会儿还在正厅里等着您呢。”   苏宝贝知道他奶奶平素最宠他,心里并不太怕。往常他在外寻欢作乐,也不是没有彻夜未归的时候,哪有人关心过他在哪?这会儿知道心急燎火地寻了,定是为了阳婚冲喜一事。   想到这,苏宝贝脚下就如绑了铅块一般,沉甸甸不想动弹了:“都急什么啊,慢慢走,小爷腰还酸着呢!”   老太太在家里好好的,还有精神头折腾苏府上下一晚上,哪里要什么要阳婚冲喜。   真正要冲喜的是苏宝贝宫里头的姑姑——当年的苏婕妤,现在的苏贵妃。   年初宫里头传出来苏贵妃被诊出怀了身孕,苏府阖家欢天喜地高兴了好一阵子,后来因为她大龄怀孕,体质虚弱,一向康健的身子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苏贵妃为了皇胎没有服食药物,原本以为是不要紧的小事,没想到越拖越重,如今竟然病得下不了床了。   苏贵妃临盆在即,怕自己挨不过临盆这道鬼门关,前段时间还特地召她哥哥苏邝进宫,声泪俱下地交待后事。苏府上下忧心忡忡了一段日子,正巧苏老太太上观里祈福的时候遇到了个游方道士,老道士给算了一卦,这才引出了后面荒唐至极的阳婚冲喜一事。   苏宝贝真是恨死了这些神神叨叨的方外之人,两片嘴皮上下一动,就轻轻松松把人一生给定了下来,之后管它快活与悲恨,皆是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他是国舅之子又如何,他被全家当眼珠子宠又如何,他能把钟权耍得团团转,他能从周悦手里抢走柳莺儿,但还不是得心甘情愿当那一颗命理的棋子。   苏宝贝叹了口气,头一次感觉到权势这个东西,并不是那么好使。   他磨磨蹭蹭,可再慢还是有到家的一刻。正厅里全家人都在等他,老太太坐在主位,旁边站着他爹,苏宝贝看到他爹瞪着自己,顿时浑身一哆嗦,老实了。   苏老太太亲亲热热地把苏宝贝拉到自己怀里,宠溺道:“你这孩子,都快成亲的人了还整天不着家。昨天你爹就把整个京城门合八字的孩子画像都找来了,你看看你喜欢哪个,咱们到时候就上门提亲去。”   苏宝贝含泪:“奶奶,我想给您生个重孙子玩呐。”   苏老太太慈祥道:“宝贝儿真孝顺,咱们不急,等你夫人过门了,奶奶做主,再给你纳十个八个姬妾,生七八个大胖小子!”   苏宝贝:……   苏宝贝心知自己今天是再也躲不过了,只得认命地默默抓起放在茶几上的画像仔细端详起来。只见画面上各个体态丰硕,圆脸豆眼长髯,这种大同小异的工笔画他能看出来哪个合眼?怕是欺负自己眼瞎罢!   苏宝贝顿时绝望道:“要我选这些丑八怪,还不如让钟权进门。”   苏府众人面面相觑:“钟权?”   苏宝贝不小心说漏嘴,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旁边便有机灵的管事跟苏邝禀告钟权一事。   苏邝终于从记忆力拉拽出五六年前那个默默无闻的表少爷来,他若有所思道:“钟权这孩子我倒是记起来一些,是个孝子,只是他前些年不是因为苏秀馆……”   还没等苏邝说完,苏老太太接口道:“这些以后再说,那孩子的八字呢?先看看八字合不合。”   钟权是入过府的,他的生辰八字登记在册,很快就被人找着了。苏宝贝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算命先生照着两个人的庚贴算了一算,惊喜道:“恭喜太夫人,老爷!这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最是相配,乃是最最合适不过的婚配对象!”   苏老太太大喜过望,一锤定音:“就是钟权这孩子了!”   苏邝父子:……   作者有话要说:   (ಥ_ಥ)我才知道存稿箱发文蹭不到玄学!!!!以后还是改成晚上8点吧 第7章 第七章 第七章   被单方面决定了婚姻大事的钟权此刻毫不知情,他这几天还在努力活动关系,想把苏小妹的契书弄到手。   苏府掌事忽然间变得好说话极了,早上差人传来消息说契书已经办好,让他今天去苏府一趟交接即可。   钟权虽然对要主人亲自上府交接奴婢契书一事心存疑惑,但这是苏老的遗愿,他还是准备去一趟苏府赴鸿门宴。便是苏宝贝要作妖,他也有办法在见到那人后让对方答应下来。   只是钟权没想到的是,进了苏府后,掌事竟然恭恭敬敬地将他请到了苏老太太面前。   望着笑眯眯坐在正厅之上苏老太太,还有一脸死相站在旁边的苏宝贝,钟权有点茫然,又想到那天在迎春楼的事,心里不确定地想,这是苏宝贝跟苏老太太告了小状,要来收拾自己了?   等苏老太太一脸祥和地告诉了钟权苏家想要跟他结亲后,钟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成。”   苏老太太:“怎么不成,宝贝儿喜欢你得紧(苏宝贝在一旁咳嗽了一声),你八字又跟宝贝最是相配,怎么不成。”   钟权皱眉:“老太君,不论我与贵府公子八字是否相配,成亲乃人生大事,怎么也要问过小子愿不愿意罢?”   苏老太太不赞成地摇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们小辈来做主。”   钟权:“小子父母双亡,孑然一身。”   苏老太太慈祥道:“我知钟小官人认了苏老管家的女儿为义妹,这些天你一直在我苏府活动,就是为了接她出府罢?”   钟权默然不语。   苏老太太笑道:“哎哟,你这孩子,可别用那种盯恶人的眼光瞧着我,你们兄妹情深,老身怎么会忍心拆散。只是她在苏府自小订了娃娃亲,钟小官人若要接她出府,还得问过她夫家同不同意。”   踟躇了一会儿,钟权道:“我要见见苏小妹。”   ***   钟权再次见到苏小妹的时候,发现她过得很不好,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苏小妹一见到他就哭,钟权安慰了一会儿,问了她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苏小妹期期艾艾地回答,是有这么一回事。   钟权沉着脸色问:“那你可愿意这门亲事?”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钟大哥我不愿意的,钟大哥我不愿意的……那个人是管事之子,长得丑陋不堪,我一点也不愿意嫁给他!”   钟权问:“他性格如何,可有错处?”   苏小妹:“敦厚老实,无甚大错。”   钟权又问:“他可有负心薄幸之举?”   苏小妹讷讷道:“并无。”   钟权脸色更沉:“只是相貌丑陋你便要毁弃婚约。”   苏小妹哭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天下谁人不是如此?钟大哥你不也是要跟苏少爷成亲了么。你答应过我爹要接我出苏府的,我不要嫁给那个管事之子!”   听到那句你不也是要跟苏少爷成亲,钟权浑身一颤,他生气道:“你放心,我钟权一诺千金决不毁约,我答应过苏老的事情必会做到。但是我现在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苏小妹好像听不到他说的话似得,一个劲呜咽哭个不停,钟权看得心烦,转头便走。   注视着钟权匆匆离开的背影,苏小妹抹掉眼角泪水,喃喃道:“钟大哥,你答应过我爹的,你又不愿意娶我……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钟权漫无目的地在苏府走了一会儿,忽然心灵感应到尾随身后的猥琐气息,他停下来,转身恶狠狠地问:“你满意了?”   苏宝贝摸摸鼻子,从暗处走出来:“这可跟我没关系,你不答应我也无所谓。”   钟权根本不信他:“你学聪明了,知道把人放在外面不合适,等我进了苏府,是死是活就在你一手掌握之中,你也就不怕你那点小秘密泄露出去了对不对?”   苏宝贝对他的想象能力表示目瞪口呆:“你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钟权冷笑。   苏宝贝故作娇羞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你连那个趋炎附势的苏小妹都愿意负责,你那晚在迎春楼都对我这样那样了,竟然就想一走了之?”   钟权盯着他,低声道:“你让我负责?那好啊。”   秋风萧瑟,两人站在枫树下,钟权一身青衫,站姿笔挺如松,说出负责二字时,他眉目冷淡而认真,竟莫名有种让人信赖安定的气息。望着那双静静注视自己的清冽眼眸,苏宝贝心跳不由快了一拍。   钟权:“你只要愿意放弃你苏家大少的身份,跟我离开这里,我就对你负责。”   苏宝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疯了吧?”   钟权转身嘲道:“就是这样,我讨厌苏家,这里让人错觉权势能够操纵一切,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苏宝贝:???苏家是吃人的魔窟,那我是什么妖魔鬼怪?   苏宝贝在他身后大声嚷嚷:“你别忘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就是再不愿意,也要进我苏家的门,当我苏大少的夫人!”   远远的,虽然钟权没有停下步伐,但苏宝贝看得出来他的身形稍微顿了顿。   苏宝贝顿时觉得自己取得了精神上的胜利,站在原地叉着腰洋洋得意大笑起来。   钟权疲惫地回了客栈。   他早上出了一趟门,回来就成了苏府的乘龙快婿……咳,乘龙快媳,这是李桥怎么也没想到的。   李桥一脸惊愕地拍拍钟权的肩膀,安慰道:“这婚嫁之事呢,知根知底也不错了,总比那些成亲前连样子也不知道的新人要好。”   他又感慨不已:“你还记得咱们初来京城在馆子里喝茶那次吧?真是一语成谶啊,一语成谶啊。”   万万没想到那天在茶馆里众人热议的对象最后会变成自己,钟权顿时哭笑不得。   他叮嘱友人道:“这次恐怕只有你一个人回关外了,去了跟我义父报备一声,说我成亲要耽误几个月再回去。”   几天后他亲自送李桥出了城门,一直送到十里外的长亭才止步。   他平时也不是这么腻歪的人,只是这次潜意识里不想再回到京城,回到苏府,便这么依依不舍地送了一亭又一亭。   直到送得不能再送,他才在亭子里站着怅然目送友人跟商队消失在视线里。   钟权深深地叹了口气,自己独身在京城了,也不能就此懈怠,苏小妹有一句说得对,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既然又跟苏家搭上线了,那就干脆爽快地利用起来,多多在京城拓展人脉。   也不枉自己“委身下嫁”给这么一个顽皮惫赖的玩意儿。   他想到这,不由冷笑一声,是谁嫁谁?还未可知呢! 第8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八月初八,宜嫁娶。   京城最出名的恶少,国舅府的大少爷苏宝贝终于要成亲了!   虽然不少人私下里将这次娶亲视为笑柄,但周武朝此前也有大户人家娶男妻的前例,算不得违背祖制,因此这次连皇上都钦赐了不少赏赐。金银珠宝琳琅满目,驮着彩礼的车马队伍足足有一条街那么长,可见其盛大隆重。   苏大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大花轿,带着他闪瞎人眼的彩礼队伍,游街了大半天。   之后回府拜堂成亲一气呵成,把“新娘子”送到婚房后,他一个人喜气洋洋地出来敬酒。上来祝酒的人他来者不拒,整个人看上去快活极了,没有半点娶男妻的委屈。   周悦也在受邀的宾客之列,他面色古怪地向苏宝贝祝酒。   苏宝贝眉开眼笑:“周兄可算是我与夫人的月老啊,多谢多谢!”   其他人私底下啧啧称奇,苏大少前几天还在迎春楼跟人争风吃醋抢花魁,这才几天就收了心,莫非对那男妻是真上心了?   非也。苏宝贝这么高兴的原因全都在于钱——他苏大少体恤自己夫人孤苦伶仃,在京城连个落脚的屋子都没有,自告奋勇要替钟权存下这笔钱财。于是在游街过后,他偷偷让人把那一堆彩礼给运到自己在城东的院子里。   这么一大笔银子进了小金库,觉得自己占了莫大便宜的苏大少美滋滋的,如果不是还有个钟权在洞房里等着他揭盖头,他恐怕做梦都要笑醒。   等真的要揭钟权的盖头时,苏宝贝笑不出来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在面对能一手掀翻自己的老婆时不打怵的。   苏宝贝喝得醉醺醺地进了洞房,他把房里的丫鬟婆子都打发了出去,如今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跟坐在床上的钟权两人。   红烛静谧地烧着,偶尔冒出一二点火星,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却显得更安静了。   苏宝贝揉了揉眼,有点不适应满房间耀眼的红色,他抓起放在桌上的挑杆,要去掀他夫人的盖头,嘀嘀咕咕道:“钟权,我有话要跟你说!咱俩约法三章啊,这成亲之后,咱们各玩各的,谁也不打搅谁。”   苏宝贝奋力去挑那层红布,迫切地想看看头戴凤冠的钟权,好嘲笑他一番:“实话告诉你罢,我奶奶她要咱俩成亲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我那宫里的姑姑,她快生了,又怕保不住自己,叫我成亲给她冲喜呢!所以这苏家呢,没人真想要咱俩在一块儿,你在外头尽管玩,只要低调点,别太丢我们苏家的面子就成。”   苏宝贝努力地跟盖头作斗争:“你听到没?钟权你听到没?你要是同意,今天那几十挑彩礼我就分你一半……不,咱俩四六分,我六你四,啊不,还是三七好了。”   他还在那计较怎么分赃呢,挑杆掀了一半,他的夫人忽然就自己掀开了盖头,一手把他推倒在床上。   苏宝贝:???   穿着红妆的俊美男人并没有如苏宝贝所期待的那样戴着女子凤冠,也没有如平时一般将头发用发冠扎起来,那一头青丝很随意地束在一起,此时如绸缎般地滑顺而下,落到苏宝贝身上。   他轻柔地拍了拍苏宝贝的脸蛋,嘴角微挑,神情嘲弄。   苏宝贝打了个哆嗦:“你你你干嘛?”   钟权嘲道:“若所有剧本都由着你们来写,我岂不是太亏了些?”   苏宝贝一脸茫然:“你要全部的彩礼?你这也太贪了吧!”   钟权一笑:“什么彩礼,那是嫁妆。”   苏宝贝:???   钟权正色道:“贤妻的嫁妆,为夫哪有脸去动,我有手有脚,会些商贾之术,自不会学那些穷酸书生一般,靠着妻子的嫁妆过活。”   苏宝贝大惊:“钟钟钟权,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钟权嘲道:“我为夫,你为妻。贤妻,今天是我们成亲的大好日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这就行那夫妻之礼罢!”说罢,他一手抓着苏宝贝的领子,一手抓起旁边的酒杯,他仰头一口饮下杯中清酒,低头喂给苏宝贝。   钟权嘴角一翘:“交杯酒喝了。”   等他扯开苏宝贝的衣带,苏宝贝这才缓过神来,他试图推开男人在他身上利索脱衣的双手,惊恐道:“钟权你脑子有病吧,谁要当你贤妻了?把你那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他感觉到钟权的目光,就像是看着砧板上的鱼在做最后的扑腾。   很快苏宝贝就被脱得光溜溜的,他感觉自己此时此刻更加像条被剔光了鱼鳞的死鱼,钟权那火辣辣的目光仿佛在打量从哪里下口。   钟权把他翻过身来,朝着那挺翘的屁股蛋打下去,空气里传来响亮的啪声。   听到身下那人短暂而羞耻的惊呼,钟权感觉自己这几日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不少。此刻在他耳里,苏宝贝那不知死活的叫嚷声也变得美好了起来:“钟权你个王八蛋你竟然又打我!少特么做梦了,你给我好好认清楚,今天是我娶你,是我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来的,你是我苏宝贝明媒正娶的老婆,将来你生了儿子也得随我姓苏!”   钟权顿时乐了:“要我给你生儿子?”   他抓住对方的胯骨,将他的身子扭过来。苏宝贝惊恐的表情落在眼里,就那么一张吓得快要扭曲的脸庞,连好看都称不上,却很容易地就激起了他蛰伏在心底的野性,钟权蓦地掰开了身下青年双腿,一手粗暴地揉弄那柔嫩的□□,表情戏谑道:“自古便是男为夫女为妻,你有女穴,能为我怀孕生子,似女子那般……”   他毫不怜惜地抠弄进去,逼得对方发出短促的呻·吟声:“你说究竟我们俩孰是夫孰是妻?”   不知道钟权说的话里哪个字刺激到了苏宝贝,他眼睛忽然变得赤红,连反抗也剧烈的起来,这让钟权不得不多花费几分力气去压制,也不明白这小身板究竟是怎么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的。   但是他终究是喝了太多酒了,过了一会儿就气息奄奄得跟将死的鱼一样。   苏宝贝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红着眼睛地开始求饶:“求求你别碰我,我不是女人。”   钟权笑了:“你不愿意?”   苏宝贝忙摇摇头,眼泪汪汪:“我不愿意啊!”   钟权感觉自己身下的炙热几乎要忍耐不住了,他残忍地翘起嘴角:“你不愿意就对了。”   苏宝贝感到背后一阵发凉,仿佛有什么比那晚在迎春楼里更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他再也虚张声势不起来,开始大声求饶。苏宝贝终于哭了:“钟权你个王八蛋,你不是东西……”   钟权冷笑着:“你现在知道被逼迫的感觉如何了吧,苏大少爷?你自小在苏府金窝银窝里长大,这二十几年来活得样样顺心,你可知你这顺心是他人多少不顺心换来的!”   苏宝贝呜咽道:“我错了……”   钟权听到那句“我错了”,眼前恍然晃过那年他被人赶出苏府的那一幕,心底怒火更甚,他想吼你欠我的是当年的那个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嘲讽:“苏少爷,你现在说,你手上的权势能让你随心所欲吗?”   他抚弄那柔软细滑的身体,将手指加到三根,冷眼看着对方逐渐走向崩溃的边缘。   苏宝贝哭着喊他名字:“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青年混乱地攀住钟权的肩膀,如孩童一般手足无措地抱住他,一遍遍地哭着道歉。   后来苏宝贝哭得脑子发胀,连记忆都错乱了起来:“你别弄我了……呜呜,我过年就带你去放烟花……呜呜……”   钟权心底一颤,最后那一步终于还是没舍得下手。   钟权:……   他渐渐从狂怒中清醒过来,脸色阴晴不定,注视着哭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苏宝贝。良久,钟权自暴自弃,忍着没有发泄的欲~望,将苏宝贝拉入了自己的怀里,哄孩子般拍着对方的背,一下一下,又轻又柔,直到对方终于止住了哭泣,呼吸变得平静。   睡着前,钟权自嘲地想,人就是贱。   明明知道人家把真心当草芥,可还是为了些微的温暖就软了心肠。 第9章 第九章 第九章   钟权梦到了烟花。   那大概是他刚刚进苏府没多久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他得罪了苏家唯一的子嗣,他在苏家的下场可想而知,被打了之后,他凄凉地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能下床。钟权吃尽了苦头,终于晓得这苏府不是好待的地方,等到伤好,他也足不出户,平日里只敢在那小院子里走走,生怕又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   就这样,他不愿意接近别人,也没有人愿意接近他,那些苏家的下人也怠慢他,常常克扣饭菜吃食,他就这么有一顿没一顿地挨到了过年。   苏老爷爱热闹,过年便把亲戚都请到府里一起吃年夜饭,是以大年夜的家宴是所有亲戚都要去的。他是个表少爷,因此也得了个角落里的位置。   别人见他衣着朴素,十分落魄,便很不愿意同他接近,少年也不在意这些,只默默地扒饭,还偷偷塞了几个馒头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客厅热闹起来,钟权听见声响抬起头瞧过去,眼睛又直了。   还是那个花团锦簇的娃娃,这回他走在一大群华衣裘袍如花似玉的女子中间。钟权看着苏宝贝左右逢源,又是同自家姨母婶婶插科打诨,又是给苏老太太和苏老爷请安问好,嘴上抹了蜜似的,把众人哄得乐得前仰后翻。   总混在女人堆里,长得还比女娃儿还好看,怎么怪我认错了人?钟权默默地想。   少年被打得那么凄惨,也不敢怨恨,还卑微地想,是自己惹怒了大少爷,才得了这样的下场。他还暗自羡慕起来,那个花团锦绣的团子,他身边竟然有那么多亲人,大家都宠他爱他。   没等他羡慕完,花团子竟然转头注意到他了。   两个人视线相交,钟权学了乖,忙低下头继续扒饭,不愿再惹这小祖宗。   周武朝有守岁放烟火的风俗,等用完饭,大人都呆在正厅守岁,孩子们就拿着炮仗烟火在院子里玩闹,钟权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   苏宝贝是这帮孩子里身份最高的那个,什么都是他先来玩。   正好常州那边送过来一箱烟花,据说是最新鲜的玩意儿,下人们把烟花搬到院子中间,一群孩子研究了半响,还是没搞清楚这些新玩意的玩法。   苏大少爷很不耐烦,眼看就要发脾气了。   钟权走过来,他看着苏宝贝手里的丸子:“这是炸炮,又叫落地响。”   苏宝贝迟疑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走到苏宝贝身边,从对方手心里捉起一粒,远远摔了过去,啪的一声在地上炸开,当即吓得旁边一个小孩儿哇哇大叫起来。钟权忙把手缩起来,一脸闯祸了的表情,等他低头望向苏宝贝,却瞧见团子一脸兴奋,火上浇油继续朝刚刚那个方向扔了一个。   啪的一声,这会儿连女眷都吓得惊呼起来。   啪啪啪啪——众人响起高低起伏的尖叫。   苏宝贝:“哈哈哈哈。”   苏宝贝乐够了,问钟权:“你怎么知道这是什么?”   钟权:“我以前家隔壁就是个制作炮仗烟火的大叔,他做了不少有趣的玩意,我常去他家,因此见识过一些。”   苏宝贝还记恨他认错自己是女孩儿的事情呢,于是恶狠狠地说:“那你看看接下来那几样该怎么玩,你要是敢说你不会,那我就不带你玩啦!”   接下来苏宝贝在钟权的带领下又玩了金银树、火流星等等品种,等玩到再大型一点的烟花,苏宝贝充分显露出他团子的本性,完全不敢接近点燃那些烟花爆竹。钟权便很有耐心地抓着自家表哥的小手,同他一起点燃烟火,还体贴地挡在表哥的面前帮他挡火星子。   苏宝贝高兴坏了,还要拉着他出去玩:“窝在院子里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出去看大烟花吧!观和楼位置最好了,我们去那。”   可苏少爷没走几步就被拦住了,他身边的狗腿苦着脸,拉着苏大少爷袖子求饶道:“少爷您可饶了奴才吧,老爷严令苏家子孙过年这几天不准出门,您都忘啦?”   话一出口苏宝贝就炸了:“整个苏家就我一个子孙,老头子怎么不指名道姓直接说我啊!”   狗腿好说歹说,终于把苏宝贝劝下了,苏宝贝答应了不出去,但他在钟权面前被拂了面子,很不高兴,一脚将狗腿踹开。   苏宝贝不无遗憾地说:“等明年吧,明年我就长高了,到时候一定带你去看烟花!”   后来他得到苏少爷的赏识,终于有了表少爷该有的待遇,还进了苏秀馆,当了表哥的小跟班,再后来甚至连苏宝贝殴打他的事儿都给忘了,可对方说带他看第二年烟花的承诺却一直牢牢印在他脑海里。   可惜没有第二年了。   还没到那时候,他就被苏宝贝赶出了苏家。   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地动作,钟权睁开眼,醒了。   苏大少此刻正缩在床角偷偷穿衣服,看到他醒了,浑身抖了一抖,他昨晚哭了一晚上,两只眼睛肿得跟鱼泡似得,可怜兮兮极了。   钟权支起身子,稍一动作,就把苏宝贝吓得不敢动弹。   钟权觉得解气,又有些心软,只好随便说些话来掩饰尴尬:“昨晚睡得还好么?”   苏宝贝默默不吭声,只瞪着他。   啧,这受了无限委屈的模样……早知道昨晚自己再狠一点,做到最后一步,也不至于憋了一晚上,还要遭他眼泪汪汪地无声控诉。   钟权又想起之前这小混蛋那嚣张的气焰,不由好笑:“赶紧穿衣洗漱,吃了饭,我们就去给长辈敬茶。”   苏宝贝:“喔。”   两人洗漱过后吃了早饭,去后院给长辈敬茶。一早上苏宝贝表现得出奇地乖顺,两个人走在去老太太院子的路上,钟权用余光打量苏宝贝,被他摧残了一晚上的苏大少如今跟残花败柳似得,萎靡极了,一双鱼泡眼耷拉着,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他心里更软,停下来牵住苏宝贝的手,柔声道:“待会儿只管由我来说,你别怕。”   苏宝贝似乎被感动了,他抬头看着钟权,半响蹦出一句:“……我想去茅房。”   在那之后,原地等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钟权表示,真是信了他的邪。   钟权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人家可是堂堂苏家大少爷,要是那副模样出现在长辈面前,可不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自己被欺负了,他苏大少想是丢不起那个面子的。   钟权只好一个人去见了苏家的当家主母苏老太太及其他女眷。   跟一群女人围在一处嘘寒问暖,让钟权一个男人十分尴尬。苏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他,知道他懂经商之术后大方地将苏家一些铺子交给了他打点,还替他骂了一顿偷溜出苏府的苏宝贝。   不过钟权看得明白,苏老太太听到苏宝贝溜出去后表情轻松了不少,就知道她并不愿意看到自己跟苏宝贝两人感情融洽,恐怕还存着让苏宝贝娶妾繁衍子嗣的念头。   他心里嘲道,人早晚要被我睡了,以后怎么着,只怕不能如了你们的意。   老太太又赐了一些茶点给众人吃,苏家做了十几年的皇商,如今家大业大,府里人平时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这会儿每个女眷身边都站着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竟比一些高门世族还要来得贵气优渥。   这群女眷养尊处优,看在他是苏宝贝正妻的面上对他尊重有余,亲热非常,唯一态度微妙的是苏宝贝的娘,苏周氏。   他告别苏老太太,出了院子,才走了几步,就被苏周氏遣过来的丫鬟喊住了。   他跟着丫鬟到了苏周氏的屋子,这位看着温柔端庄的太太正在里屋念佛。想是为了避嫌,苏周氏见他的时候隔着一层贝壳缀成的帘子,钟权闻着满屋子熏人的烟火味道,在另一边跟她一问一答。   苏周氏含笑道:“我儿自小顽劣,若有什么委屈的地方,尽可告诉我这个做婆婆的,定为你出气。”   钟权:“大少爷很好,不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苏周氏踌躇了一会儿,又问:“佳媳与我儿昨晚过得可好?”   这些问题倒也寻常,无非是感情是否融洽,房事是否顺利之类的问题,若是放在普通婆媳之间,这简直是再普通不过的话题。   但钟权是个男妻,这些问题就显得异常奇怪了。   他心念一转,仿佛猜到了什么,表面上却恭敬地回答:“大少爷其实并不喜好南风。”   他看见苏周氏表情明显松懈下来,接着口头上安慰了他几句,说了些苏家不会亏待正妻之类冠冕堂皇的话语,就婉言让他离开了。   从苏周氏那里出来,钟权慢慢陷入了沉思。   很显然,苏宝贝他娘是知道他的秘密的,这很正常,没有谁比一个母亲要更加了解自己孩子的了。但是苏老太太不知道,恐怕他爹也不知道,否则他们也不会让苏宝贝去娶那荒唐的男妻了——这是他们母子共同的秘密。   不,钟权嘴角泛起了兴致盎然的笑意,现在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了。   ***   成亲第二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苏大少抛下男妻出门快活去了。   钟权倒是淡定如常,因为他深知以苏宝贝的那枚绣花针,是勾引不到什么女人的,他若是有胆子去勾引男人,就等着回来被自己往死里艹吧。当然,他最大的依仗还是苏宝贝那不能明说的秘密,这足够让苏大少主动规避所有人近身了。   苏宝贝出去玩,顶多是斗鸡走狗,进了青楼也就是看看歌舞罢了。作为一个温良贤惠的“妻子”,钟权当然不会对此有所怨言。   接下来的日子里,钟权满心都扑在了苏老太太给他的那几间铺子上,光是清点账本□□下人就花了他好几天时间。   这天夜里,他一如往常回到房中准备睡觉。   脱下外衫走进屋里,钟权忽然感觉到背后微风翕动,有人抓住他后颈用沾满迷香的帕子捂上了他的口鼻。   钟权假装被迷晕,任由来者将他捆到了……床上?   过了一会儿,眼上的蒙巾被人扯开,他睁开眼,发现苏大少正以恶狗扑食的姿态朝着他扑过来。   钟权顿时乐了。   苏宝贝屏退众狗腿,一屁股墩在钟权腰上,喜滋滋道:“你可知我这几天辛苦准备,就为了今天好好调·教你。”   他献宝似得从旁边一一掏出各色器具,光是大小不一的玉势足有七八个,还有铜制的串珠各物。他这几天在狐朋狗友那住着,就是专程向他们讨教调·教妻妾之法。现在苏少爷左脸写满淫右脸写满邪,仿佛又从备受欺负的小媳妇变回昔日里那个欺男霸女的恶少,勾得钟权喉头翕动,情不自禁咽下了口唾沫。   苏大少扑过来,露出恶狠狠的笑容:“今天本大少就要一振夫纲,草的你个小浪蹄子下不下来床!”   小浪蹄子:???   小浪蹄子不由一乐:“来啊。”   苏宝贝解开钟权的衣带,露出结实的胸腹跟精悍的腰身,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对那一身腱子肉嫉妒不已:“你不是个走商的吗,怎么身材跟那些练家子也不相上下?”   钟权笑笑:“像你们这些金丝雀儿,能有多少见识。”   他一语双关,让还是雏儿的苏少爷面红耳赤:“你不是雀儿,难道还是老鹰么!”   “比比不就知道了?”钟权躺在他身下,挑了挑眉,暗示性地动了动胯~部。   苏大少不信邪,扯掉他裤子,顿时被那弹跳而出的巨大尺寸吓了一大跳,他这个只享受过对方手技的雏儿满面通红,羞恼道:“大怎么了,还不是没用!”   哼哼,他苏大少今儿个就要一振雄风,把身下这个小浪蹄子治得服服帖帖才行!   一炷香后。   苏大少:……   钟权忍着笑:“还是换我来吧?”   苏宝贝又羞又恼:“谁要你来!” 第10章 第十章 第十章   苏大少扑过来,露出恶狠狠的笑容:“今天本大少就要一振夫纲,草的你个小浪蹄子下不下来床!”   半个时辰后。   苏宝贝骑在小浪蹄子身上:“啊~就是那,快点~”   钟权一把翻身过去,把苏宝贝压在身下,楔子般硬挺的那处在里头磨了一圈,直把苏宝贝磨得□□,连叫唤的力气都没了。   钟权从他体内退出来,饶有兴趣地在苏宝贝带来的器具里挑来捡去,最后抓起最大的那个玉势在手里把玩。苏宝贝见他把那大块头抵在自己身下磨蹭,精虫上脑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惊恐不已:“你你你要做什么,要出人命的!”   钟权舔了舔对方圆润的耳垂,轻笑道:“你前几日在我床上还像个贞洁烈妇,怎么今天就浪得没边了。”   苏宝贝不吭声,一味用下半身在他身上蹭蹭。   钟权被蹭得出了火气,他扔了手上的玉势,掰开身下人的双腿,强势地顶弄起来。他经商数年,常出入青楼楚馆,见惯了名伶美姬,虽一直洁身自好不曾沾染过女色,却也见识过不少大胆禁忌的场面。他自恃定力十足,然而等真的提枪上阵,竟是什么也把持不住,满脑子里只有那曼妙不可言说的滋味,埋头苦干。   苏宝贝更是食髓知味,两只腿夹着钟权的劲腰,缠着他要了一回又一回。那张小嘴叫得又响又浪,幸好苏宝贝提前把人屏退得一干二净,否则他京城一霸的名头就要堕在这象牙床上了。   两人胡天胡地了大半夜,□□完毕,钟权抱着苏宝贝用手巾替他擦干身体,忽然福至心灵问了一句:“你不喜欢我把你当做女人?”   明显感到怀里人身体一阵瑟缩,钟权低头看见对方脸上惊惧的神情一瞬即逝,狠狠地瞪着他:“谁愿意被当成女人看?”   钟权心里一动,低头吻了吻他额头:“那以后不说了。”   苏宝贝的耳垂悄悄地红了。   半夜里,苏宝贝做了噩梦,他呓语不清,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钟权抱紧了他轻轻抚摸那单薄的背脊,柔声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哄睡了。   钟权被折腾得睡不着,一个人披着外套,在门外伫立许久。   苏宝贝说的梦话含糊不清,钟权只隐约听到爹,掐我这些字眼。他觉得耳熟,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听见苏宝贝说过的了。   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看到那些院子里精巧的景致如鬼怪般森然恐怖,偌大的苏府被浓重的阴影裹挟住,仿佛就要这样被拖入未知的黑暗之中……   清晨,苏宝贝眯着眼,从刺眼的阳光里醒了过来。   钟权早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旁边的桌上翻看账本,他听见苏宝贝起床的动静,头也不抬:“今天跟我一起去下面的庄子查账。”   苏宝贝抬头瞧了钟权一眼,透亮的光线透过窗帘射入屋内,背光里,对方那张低头认真翻阅纸张的侧脸显得格外好看。   意识到自己觉得钟权长得挺好看,苏宝贝心情顿时恶劣起来:“你还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当初万般不乐意,现在进了府,竟还要替我们家收租去了?”   钟权淡淡道:“什么鸡和狗的,你既不如鸡也不如狗,怎么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其位谋其事,方是君子所为。”   苏宝贝察觉到钟权在拐弯骂自己,气得过去揪他的领子:“你自个去吧,我这鸡狗不如的东西恕不奉陪!”   钟权顿时乐了:“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苏宝贝:……   钟权含笑摸了摸苏宝贝的狗头:“你昨晚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我都给收起来了。今天若是不去庄子,那就继续在房里研究那些玩意儿的玩法?”   苏宝贝脸色大变:“还是去庄子罢!”   苏宝贝的这处庄子离京城不远,两个人坐马车出城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车上,钟权把账本递给苏宝贝,教他查账:“你是苏府少主人,至少要学会查账,不至于底下的人昧了你去。”   苏宝贝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他们敢。”   钟权似笑非笑。   苏宝贝被他看得发毛,只好伸手接过账本打起精神来翻看。钟权跟他说了查账的基本方法,苏宝贝懵懵懂懂地应了。过了一会儿,他把账本送到钟权面前,指着一处道:“这儿是不是有问题?”   钟权惊诧地挑了挑眉:“你这就看懂了?”   苏宝贝得意洋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算术一直学得最好,查账这点小事也难得倒本少爷?”   钟权抿嘴笑:“你看完了,待会儿到庄子里我们去对账。”   两人同坐一辆车里,有人教,有人学,气氛不知不觉变得非常融洽。苏宝贝一向讨厌坐车,嫌晃得慌,这会儿他安静地坐在车上,也不嫌车晃了,精神百倍地听钟权在那里说话。   钟权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就像是轻抚的弦音,温柔又平稳,苏宝贝听得有些入迷,他注意到对方说话的时候眉头会不自觉地微皱,刀裁般的剑眉皱起的弧度也非常好看。   苏宝贝咽了口口水,心想,这样的美人,要是能上一次就好了。   苏大少还在色胆包天地幻想钟权的窄腰宽肩呢,被对方毫不客气地用账本抽了他的脑门:“车到了,把你那口水擦一擦,睁着眼还能睡着,真是朽木不可雕!”   苏宝贝真诚地赞美:“你长得挺好看。”   钟权:???   庄子上的管事已经在外面喊了,两个人来不及斗嘴,一前一后下了车。   管事知道大少爷要来,早早候在门口等着,见苏宝贝下了车,忙上笑道:“大少爷好!这位是少夫人吧?跟大少爷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他招呼小厮去牵马车,一边笑道:“不知道大少爷跟少夫人想玩些什么?这庄子旁边有个林子,平时散养着些鹿,可以打猎游玩,这鹿肉跟鹿血都是大补壮阳之物,正好适合天寒了吃。”   苏宝贝听得兴致勃勃,正要答应,旁边钟少夫人凉凉地开口:“不用了,管家,我们是来对账的。”   管事老脸一僵,他扯着笑看向苏宝贝:“这……”   苏宝贝咳嗽了一声:“对账!”   两人径直去了帐房,苏宝贝按照钟权教他的,把带来的誊清簿跟存放在庄子里的日清簿一一对账,两人看了半日,苏大少招呼管事过来,一脚踹到他身上:“你在林子里养的鹿成仙了吗?吃得什么山珍海味,把庄子一半的进项都吃了进去?”   管事支支吾吾:“大少爷明鉴,这养鹿确实花费甚巨啊。”   苏宝贝:“我信了你的邪!来人,给我打,打到给我招出来!”   管事一个五十多岁老头儿,被拖到院子里打了一会儿,很快就痛哭流涕什么都招了。原来,这管事有个儿子,嗜赌如命,管事拆东墙补西墙替他还赌输了的钱,后来他儿子越赌越大,管事就把主意打在了鹿林上。   收拾完管事,苏宝贝挺高兴:“多亏了你,不然我苏家不知道得养着这蛀虫到什么时候。”   他是真挺感谢钟权能为他着想的,说这话的时候,苏宝贝心里还酿着小九九,他寻思着都成亲了的人,现在人家向他示好,再这么跟人僵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就这么和好吧。   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给他面子:“你太莽撞了,若不是这管事所为呢?”   苏宝贝一愣:“那还能有谁?”   钟权:“账本是账房先生做的,从庄子里上交到府里过了不止一个人的手,你怎么能断定就是管事所为?还有养鹿之事也……”   苏宝贝打断钟权:“他都招了,怎么不是他做的?”   钟权:“这次是你对了,但下次呢,你也要屈打成招?”   苏宝贝很不高兴:“知道了,在你眼里我就是那十恶不赦的恶霸!”他起身要往门外走,正巧有个婢女端着茶水走过来,两个人还没碰着呢,那婢女就倒在了他脚下。   那婢女也颇有姿色,若是放在平时苏宝贝还会怜香惜玉扶她一扶,但他刚刚才跟钟权吵架,心里烧着一把火,此刻见有人撞上来,便毫不客气地把火气撒在对方身上。   苏宝贝恶狠狠踹了那婢女一脚:“瞎了你的狗眼,我老婆在这儿你还敢勾引本大爷。”   钟权:“你发脾气的时候就是这么作践下人的?”   苏宝贝挑眉:“你替她求情?”   钟权不耐道:“你能不能改改你那少爷脾气?”   苏宝贝生气道:“你瞎操什么心,你今天替她求饶,她还不一定感激你呢,这种人就是贱。”这女人就是想勾引我,你还替她求情?   他又想起苏小妹,心里酸溜溜的,心里想,钟权这人不识好歹,还爱做滥好人,真是活该被坑!   苏宝贝甚至开始语重心长教育起钟权来:“这种下人就是最贱的那种,她捧你追你都是为了富贵权势,你信不信,我今天踢了她一脚,等她回去还会跟别人炫耀得了我的青睐。”   钟权脸色一沉:“你总是习惯用权势去丈量一个人,倘若你哪天没了权势,他们又该待你如何?”   苏宝贝猖狂一笑:“就算我真有没权没势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岂不是更要好好享受奴役他们的乐趣?再说了,别说是这帮奴才,就是你,之前那般不愿意,现在不也变着法子讨好我?何必又在这里惺惺作态!”   钟权走到他面前,冷冷道:“我变着法子讨好你?”   苏宝贝顿时底气不足起来:“难道不是?”否则为什么带我来庄子教我对账?   男人一把抓起他的手,力气大得快要捏碎掉了,苏宝贝惨叫一声:“你干什么,要谋杀亲夫啊!”   钟权眼底滑过失望,他淡淡嘲道:“苏少爷,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宝贝站在门口,望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喜欢替人求情是吧,我今天就把这女人带回府里,看你能替她求情几次!” 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之后一个月里两人又开始冷战了。   苏宝贝倒是心痒得抓耳挠腮,想找机会跟钟权说说话,但是钟权似乎是真对他失望了,连眼神都吝惜给他。   苏宝贝感到很委屈,他这个乡下来的表弟跟小时候一点不一样了,小时候傻乎乎的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说往东就绝对不会往西,长大了还知道给他眼色看了。   苏宝贝跟一帮狐朋狗友倾吐婚后生活,被众人群嘲了。   苏宝贝说:“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成亲了,他跟他夫人从小就认识,他夫人小时候对他特别好。”   众人:“哦。”   苏宝贝:“可是他们成亲以后,他夫人就翻脸不认人了,整天骂他,虐待他,现在理都不理他了。你们说这个人的夫人是不是做的特别不对?”   狐朋甲:“过得不高兴啊,那就一封休书把人送回去呗。”   苏宝贝怒瞪:“谁说要休了,滚开!”   狗友乙:“唔,他夫人前后变化那么大,事出必有因啊。”   苏宝贝咳了一声:“他夫人小时候住在他家,后来他脑子一犯浑,觉得两个人太亲近了,就找了个理由把人送走了。”   狐朋丙:“送走了?送哪去了?”   苏宝贝目光游离:“不知道啊,不过后来回来了,看上去好像过得还不错。”   狐朋甲:“这不是送,是把人给赶走了吧?苏宝贝,你这个朋友也太不是东西了。”   狐朋丙感慨:“这女子也真是够不幸的,少时遇到了这么个负心薄幸之徒,长大了还得嫁给他。”   苏宝贝:……   狗友乙:“不对啊,苏宝贝,你这人见人厌的狗脾气,除了我们几个,你哪里来的朋友?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苏宝贝悻悻道:“谁说是我!我跟我夫人感情好得不得了,他前些日子还教我算账来着!”说完他就有点心虚,谁家夫妻恩爱是两个人窝在帐房里查账来着,不都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什么的嘛。   再不济跟他们这些狐朋狗友一样,出去打猎玩鸟,斗鸡走犬。可这些他跟钟权一样都没做过。   没想到狐朋丙一脸你捡了个宝贝的表情:“苏宝贝,你这男妻对你是真上心了啊。”   苏宝贝懵逼道:“啊?”   狐朋丙:“你那个夫人做茶叶生意还挺有名的,他是商人,视自己的钱财如命,现在他愿意教你算账,不就是准备把自己生意上的账本交给你了嘛,那是把你看得比他的命还重要啊。”   虽然钟大商人到目前为止连自己做什么生意的都没告诉他,更别说账本了,苏宝贝还是被他那帮狐朋狗友说得心潮澎湃,差点忘了两人都冷战一个月了,恨不得立刻把钟权拽到跟前秀恩爱。   他急忙别过众人,心急火燎去找钟权。   钟权婚后过得比婚前还要忙碌,他现在手里不但有自己的茶叶生意,还有苏老太太送给他的那几间铺子要管理,苏宝贝在府里扑了个空,找了管事一问,才在底下的一个铺子那儿找到了他。   钟权一开始没有瞧见苏宝贝。   他在铺子外巡视着周遭情况,苏宝贝偷偷躲在墙角,见他不慎碰倒了个五六岁小娃娃。这娃娃身边也没有个大人带着,似乎是跟亲人走失了,被钟权碰倒之后就原地坐着哇哇大哭起来。   钟权正在手无足措,他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眼看着围在他身边指指点点的人越来越多,他身后的伙计按捺不住要上前驱赶人群了,忽然有人走到那小娃娃的旁边,递给了他一串糖葫芦。   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让钟权也是微微一怔。   苏宝贝把糖葫芦交给小娃娃,熟练地哄着,他本来就面相幼嫩,脸颊还有没消掉的婴儿肥,看上去就是个十七八岁的青葱少年,此刻用心哄孩子的画面亲切又无害,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那个嚣张跋扈横行京城的苏大少。   等到孩子的父母找了过来,苏宝贝还语重心长地教训了他们一番。   看着那一家三口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苏宝贝喃喃道:“宝宝要是活着,也差不多这般大了罢。”   钟权没听清他的话,脱口问道:“什么?”   苏宝贝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我听他们说,你要把你茶叶生意的账本交给我来管?”   钟权:???   苏大少不要脸起来连自己都怕,他走过来抓着钟权的手往里走:“哈哈哈,我虽然不缺那点钱,但既然是夫人的心意,那为夫就收下啦!你不是要教我查账吗?呆在这做什么,进去啊。”   钟权:……   苏宝贝竟然能主动求上进,总比之前有事没事邀请自己去玩乐得好。钟权神色稍缓,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默许了苏大少抓自己手的行为。两人进了铺子之后,反而是钟权带着苏宝贝走了,没办法,苏宝贝长这么大,他会的除了吃喝就是玩乐,缺钱了就去帐房那支,从没有费心过这些事情。   钟权把一大捧账本放到到苏宝贝面前。   苏宝贝吓了一跳:“这么多啊?”   钟权:“这些是老太太给我的几个铺子的这几年的流水账,我都看过了。”   苏宝贝:“哦,都看过了的。”   钟权:“拿来给你练手不错。”   苏宝贝:……   钟权又道:“你们苏家其他的铺子不知道,老太太给我的这几个铺子,大部分不赚不赔,少数年年亏损,挣钱的只有少数几个。苏家是皇商出身,照理说不应该亏损这么多才对。”   苏宝贝大怒:“我去把这些个蛀虫打杀了!”   钟权摇摇头:“没什么蛀虫,大部分都是经营不当导致的。”其实原因钟权很清楚,他少时投靠苏家,就得益于苏邝热心接济穷亲戚,然而这也导致了苏老爷用人唯亲,上位的大多数是尸位素餐之徒,这些人庸庸碌碌,便是没有中饱私囊之举,也很难将苏家的产业发展壮大。   苏邝成为皇商之后,也曾经试图涉足过织造以外的其他行业,皆无甚作为,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苏邝太喜欢任用亲戚了。   但是钟权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对苏邝的行为做出指责,因为少年时期的自己便是受益者。   他没有对苏宝贝说这些,而是将手底下这几间铺子情况一一分析清楚,有的地段不错,但所售之物不受欢迎,有的货品优良,但地段太次。   苏宝贝意识到钟权在教自己做生意,心里很兴奋,听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花柳巷这边的铺子,不应该开茶肆的。”   钟权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苏宝贝:“花柳巷是做皮肉生意的,往那边去的哪里有心情喝茶,都是奔着寻欢作乐去的。还不如把西坊的这家胭脂铺换过来呢,那些姑娘平时要招徕客人,肯定要把自己扮得花枝招展的。”   钟权终于翘嘴笑了:“平时去得多了罢,说起来头头是道的。”   他看着是在教训苏宝贝,但表情舒缓多了。苏宝贝感到两人和好有望,也顾不得被奚落的尴尬,又大胆地给出了几条自己的意见。   钟权也不说话,只含笑听他瞎扯。   苏宝贝见气氛正好,趁机道:“那天的事……你不生气了罢?”   钟权:“什么事?”   苏宝贝委屈道:“就是庄子里的那回啊,我知道你教我查账不是为了讨好我,是我脸皮太厚自作多情啦,你钟大官人是什么人啊,成亲前就敢打人屁股,你就是那不畏强权的梁山好汉,哪里犯得着讨好我……”   钟权打断他的话:“不,我那天想过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在讨好你。”   苏宝贝滔滔不绝说话说一半呢,忽然被钟权这话卡壳了,他张着哦字型的嘴,半天没阖上。   钟权嘲道:“可能人就是贱罢。”   若不是真的上心,又何必费心教他这些,想要他变得更好,而在他显露那些纨绔习性的时候又会觉得那么失望?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王八蛋,但凡自己再坚定一点,就能跟他行同陌路。   他有许多法子能接苏小妹出府,顶多是更麻烦些,但他却接受了苏老太太的建议。他愤怒苏府利用强权逼迫于他,却选择了跟苏宝贝发生关系的方式来报复,连钟权也不得不承认,他产生报复快感的同时,更有得偿所愿的隐秘欣喜。   阔别苏家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把人给抛在脑后了,然而那天自己踏入茶馆听到苏宝贝的名字时,他就忍不住再次为这人的一举一动而牵动心神。   苏宝贝看着钟权自嘲的模样,忽然心如擂鼓,他一个福至心灵,恍然大悟:“你喜欢我!啊哈哈哈钟权,原来你喜欢我……你也有今天!”   钟权:……   他得意洋洋极了:“那你可不能再气我当初赶走你啦,也不许气我故意拿婢女激你啦!这些都过去了,人最重要的还是往前看嘛,咱俩还得过一辈子呢。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钟权淡淡道:“大概五六年前吧。”   苏宝贝又卡壳了,脸不由自主地泛红起来。   他嘀咕道:“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费劲赶人了。”   钟权看着他,似笑非笑。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宝贝就是个小渣渣,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当年对钟权的伤害有多大,觉得自己当初只是“找了个理由把人送走了”,这也是这种纨绔子弟的通病,在他们这里,伤害的成本太低了,勾勾手指就可以,因此无法对受害人遭受的巨大打击感同身受。不过钟权可不是好惹的主,他肯定会自己一点一点从苏宝贝身上要回来的。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这里错了。”   “哪里?哎这里啊,我刚刚打盹去了没看见……哎哎哎,你干什么打人啊,钟权我告诉你不带这样的啊,我又不是小孩了打什么手啊……屁股也不能打!”   苏大少捂着屁股跟猴子似得在书房里上窜下跳,钟权黑着脸在他后面:“回来!账还没看完!”   苏宝贝:“你不打我我就回去!”   钟权:“你什么时候用心点,我就不打你。”   苏宝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嘛,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退货,我要退货!”   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啊?!!   苏宝贝仗着钟权说了喜欢他,就以为自己可以翻身了。   可他很快发现自己真是笑得太早,钟权仗着他说了喜欢自己,竟然堂而皇之地管起人来了!   哪家夫人不是小意温柔,体贴贤惠,偏偏他的这个动辄斥责自己,嘲讽起来毫不留情,苏宝贝觉得自己哪里是娶了夫人进门,简直是娶了个二爹回来天天受训的!   钟权说要教他做生意,就拉着他出门逛铺子,一天都不落下。   苏宝贝从小就知道这个人做事认真,可没想到能认真到这个地步,他几乎成了拴在钟权腰带上的挂件,一刻都离不开身。   他想溜出去跟狐朋狗友见面,可每次偷偷溜到大门口,钟权就靠在门边儿等着自己,苏宝贝看着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打怵。   真不知道小时候那个又乖巧又听话的小尾巴去哪了,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个可怕的玩意儿!   钟权冷笑:“你过来。”   苏宝贝:“我就不过去!”   钟权:“……好吧,你过来,我真不打你了。”   苏宝贝悻悻地过去,钟权果真不打他了。两人席地而坐,中间隔着个案几,堆满了往年的账本,钟权便要他一本一本查过去,然后告诉他哪一年某某庄子开销如何,进账如何。   苏宝贝刚刚才学这个,看得慢,这账本字小又多,很快就又要打瞌睡了。   他心里想,千万不能睡过去,不然钟大爷还不知道怎么折腾自己。苏宝贝寻思着找点什么东西提提神,眼珠溜溜一转,视线停在钟权身上,他忽然福至心灵,这不正好有个美人可以欣赏嘛!   苏少爷一边摸鱼,一边偷看钟权。   好罢,其实都是摸鱼。   席子旁边就是栅栏,竹制的窗帘笔直垂下,透过经络还能看见外头斑驳的绿影,微风习习,吹拂在那人轮廓分明的脸上,几缕发丝沾在挺翘的鼻尖,苏宝贝忽然心里有些痒痒的,想给他拨开。   他心里一动,钟权便抬起眼盯着他:“傻看着我做什么?”   苏宝贝:“看你好看啊。”   钟权:“手上那本看完了?”   苏宝贝:……   钟权冷哼一声,苏宝贝见他要动,忙警惕地弓起身子,随时准备蹿出房间:“你刚刚说了不会打我的啊,可不能言而无信……救命啊!”   他还没见钟权如何动作,那人就已经把他狠狠地摁在草席上。   苏宝贝感慨一声屁股要不保,却不料那人竟然扣着自己的后脑勺,温柔又粗暴地吻了上来。   他整个人都懵住了,很快便沉溺在唇舌相交的愉悦之中,一吻过后,苏宝贝脸色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钟权非笑似笑:“若是再不好好看书,就这么罚你。”   “好好好。”苏宝贝心里暗爽极了。   他虽然在外边浪得很,家里却一直管得很严,他也不喜下人亲近。平时这书房仅做接待客人一用,钟权这样挑逗他,苏宝贝顿时觉得这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地儿充满了难言的刺激。   苏宝贝心猿意马的,就忍不住多犯了几个错。   钟权冷笑:“这种错误你都能犯,以后等你接手了苏家产业,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要被你败完。”   苏宝贝:“哦哦哦。”   钟权:???   苏宝贝:“知道了,小爷知道了,快些来罚我罢!”   钟权一怔,顿时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苏宝贝咸鱼一般仰面倒在席上,摆出任人侵犯的姿态,闭着眼睛心里呐喊着,来吧!这香艳话本一样的生活!钟权你这个小妖精,快来吸干小爷的精气!   “唔……等等,不是说好了只亲嘴么?你扯我腰带做什么?!!”   ……   钟权:“以后还敢不敢故意犯错了?”   苏少爷被得做双腿发软,飙泪道:“你这个王八蛋!呜呜呜我不敢了钟大爷!”   做完了,苏宝贝奄奄一息躺在席面上,他抬眼就能看到钟权这个小妖精在笑着拨弄自己的头发,忽然担心地问了一句:“我刚刚是不是很不矜持,叫得特别大声?”   钟权手一顿,缓缓道:“也不是特别大罢,就是把屋子外鸟都惊走的程度。”   苏宝贝:……   他一脸崩溃:“那怎么办啊?那些人不会听到吗,过不久我爹我娘我奶奶不就都知道我是下面那个了?”   钟权笑了:“放心,你身边那些眼线,包括你爹你娘你奶奶的,都已经被我稳妥地处理了,剩下的人嘴巴严实,就是我把你操翻了天,也没人敢对外多说半个字。”   苏宝贝顿时面红耳赤:“怎么说话呢,别耍流氓!”   过了一会儿,他又不高兴了起来:“……他们怎么都爱往我身边放眼线啊。”   钟权漫不经心道:“那是他们都重视你。”   提到这个苏宝贝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别人不说,苏邝重视他吗?他看他爹跟钟权才是亲父子,不然怎么苏邝看到钟权就笑,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睛?   他爹都好几次亲自过问了钟权的茶叶生意,看到钟权把他手里那几个苏家铺子给盘活了之后,更是对他另眼相看,在知道钟权在手把手教苏宝贝做生意的时候,还笑着拍自己的肩膀说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宝贝忽然感慨道:“钟小权,你真的是跟小时候大不相同了,是怎么办到的啊?”   他这才进了苏家几个月啊,就把身边的人治得服服帖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身边那些狗腿里有几个是眼线呢,钟权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把他们给收拾了出去。   他有点后悔在多年后又招惹了这个男人,又有点怀念当初那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小尾巴。   苏宝贝心里想,这人在外边这几年到底是怎么过得呢,怎么就把人给养成了个笑面阎王似的人物。   钟权笑了笑:“磕磕碰碰的,多撞几次南墙,就懂了。”   他却并不愿意就自己的事多谈,在苏宝贝头顶的几处穴位上缓缓按着,苏宝贝被伺候的很舒服,满面通红,昏昏睡了过去。   餍足之后,苏宝贝呼呼大睡,钟权却开始思考起来,他的目光沉静而冷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之上。   他在想,刚刚苏宝贝的态度,是真的特别奇怪。   不,应该说,自此进了苏家以后,他发现这里关于苏宝贝的所有一切都很奇怪。   他一开始在听说苏家在大张旗鼓选男妻结阳亲的时候,以为苏宝贝的身体状况苏家长辈都知道,只是害怕声张出去名声不好才借了个冲喜的幌子。   可没想到还真有阳婚冲喜这事儿,苏贵妃重病怀孕,眼看着就快要生了。   等到成亲后他给苏家长辈敬了一圈茶,钟权就知道,在苏家长辈里这事还是个秘密,只有苏宝贝他娘苏周氏知道。   这就值得琢磨了。   钟权大概可以想象得出,苏周氏十月怀胎生了苏宝贝,检查孩子身体的时候却发现苏宝贝身体与常人迥异。   那时候苏周氏还不知道她丈夫将来子嗣繁衍会异常艰难,所以她必定非常害怕他们母子二人会因此失宠,于是她就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并将苏宝贝当做正常男孩来抚养。   苏宝贝肯定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   所以在苏秀馆的时候从来都不许别人踏入自己房间半步,所以在秘密被发现后让苏老借着纵火案把他赶出了苏家。   可苏宝贝厌恶自己的身体吗?   钟权觉得他并不厌恶,他反而非常享受,只是偶尔会担心他身体的秘密会因此而暴露,就像刚才一样,总是在事后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确认院里的人是不是事先被清理出去了。   苏宝贝唯一会泄露情绪的地方,就是自己嘲讽他是女人的时候。   他似乎非常害怕别人把他当成女人,钟权那晚故意提到的时候,他的身体甚至在颤抖。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想到这,抱起苏宝贝走出书房往里屋走去,外头他的亲随早就恭恭敬敬在那儿等着。钟权吩咐道:“把里面收拾干净,待会儿把下人们叫进来,我要问一些少爷的事。”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钟权将人安置在里屋,自己便坐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等那些院里的仆人来见他。   很快,房里就聚集了一大堆下人,有老有少,有厨娘也有伙夫。   钟权进了苏府以后,用了些手段,驱散了那些不老实的,又启用了些新人,顺便敲山打虎把剩下的老人治得妥妥帖帖,众人如今都知道这位新主子不是好惹的。   “你们有谁是跟少爷平时最亲近的?或是跟着少爷时间最久的。”钟权不紧不慢地问道。   他们面面相觑,均不知钟权这一问是何用意,一时间气氛很有些冷场。所幸钟权前些日子立威的影子还印在众人心中没有散去,他不过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有老者走出来,恭敬问道:“老仆苏鼎,是苏家家生子,自少爷小时候便跟着他,论年纪,这屋里的还没哪个能比得过我的,不知少夫人想要问什么?”   钟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老先生功高劳苦,赏一盒银叶子。”   真金白银入了眼,很多人也蠢蠢欲动起来,很快就有个年轻人出来道:“小人苏日安,少爷平时出去玩的时候都带着我。”   钟权笑了,他认得这人,是个机灵鬼,嘴巴甜会见人做事,乃是苏宝贝手下的第一号狗腿。   他留下这两人,让其他人散了。   这一老一少见房里只剩下他们跟钟权三个人,便有点忐忑。   苏鼎不卑不亢道:“少夫人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便是,只要不违背道义,老朽必当知无不言。”   他这话的语气却是重了,有顶撞主人之嫌疑。   钟权微微一笑,安抚道:“你们二人莫怕,我并不是想做些什么事情危害苏家。我进府里不久,对少爷的了解不如你们这些亲近之人,只是想听你们讲一讲他平时的生活习惯、往日趣事罢了。”   苏日安忙道:“少夫人客气了,您才是少爷的第一号体己人,哪是我们这些狗腿子能比的!”   钟权将这二人分开询问,他先问苏日安他家少爷的日常生活。   这一问,钟权就顿时乐了。   苏日安一向跟着苏宝贝在外边浪,知道些他人不知道的秘事。   钟权旁敲侧击,给了点甜头,苏日安神秘兮兮地说道:“少夫人,我知道您想问什么,少爷他成亲之前,还是那个什么……完璧之身,童子鸡一个呢!您绝对是他身边第一个人!”   钟权:……   原来这些贴身伺候的奴婢平时也近不得苏宝贝的身,难为苏宝贝这个纨绔,平时起居都是靠自己,二十多岁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不只如此,苏宝贝自诩风流,时常出入花柳巷,还跟人家周大少争风吃醋抢柳莺儿,可谁知道他在青楼里花了大把银子点了姑娘进房间,除了搂搂抱抱亲小嘴儿,在床上愣是一件衣服都不脱下来。   这狗腿还偷偷跟钟权说他在迎春楼里听来的趣事儿,原来那些姑娘们一直在私下里打赌,看究竟谁最有本事,能引诱到苏宝贝这不通人事的童子鸡。据说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赌注也越来越高,人人都眼红,可到最后,连柳莺儿都没拿到这天价赌金。   钟权当然知道这纨绔可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徒,想来不过是苏宝贝害怕被当做女人,所以通过频繁出入秦楼楚馆来证明自己男人的身份。   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过程是糟心的,但结局是美好的,最后不都便宜他了么。   钟权心情大好,赏了苏日安一些银叶子,接着去问苏鼎。   这位老仆跟苏老一样,是苏家的家生子,忠心耿耿,钟权费了好些劲才取得老仆的信任,让对方相信自己是为了苏宝贝好。   老仆告诉了他大约发生在十年前一个夜晚里的事情。   那时候苏宝贝十二岁,正是初通人事的时候,他虽然长得年幼,但那方面却不算太晚熟,同年纪的男孩儿会有的梦遗,他那会儿也有了。   苏家的独苗能播种了,周围的人心思就开始活泛了起来。   最先动了这个念头的是伺候苏宝贝的一个婢女,她也不过十三四岁,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苏宝贝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这个婢女也比其他人要亲近一些。   可谁也没想到这丫头胆子忒大,仗着少爷看重她,竟然在某夜去爬了少爷的床。   那天夜里,正好这老仆起夜,他远远瞧见少爷的房间还亮着,窗户上闪过女人的影子,他以为这丫头得手了,可没料到的是,那天之后,那个婢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掉了。下人们偷传是夫人下的手,她恨有人把主意打到自己独子身上,就处理了这婢女杀鸡儆猴。从那以后,就没什么人再敢故意接近少爷了。   老仆絮絮叨叨说完了,忍不住脱口而出:“没想到那么端方贤淑的苏夫人,竟然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时候。”   他感慨完,忽然看见钟权凝重的表情,心中不由一惊,忙道:“是老仆多嘴了!妄议主子,少夫人恕罪。”   钟权站起来,目光却没有看苏鼎,反而是盯着门口方向:“老先生先下去罢。你醒了?肚子饿么,我去叫人把菜热一热。”   苏宝贝披着单薄的外衣,立在门口,瞪着他:“你调查我?”   ***   钟权暗中调查他的事显然触及到了苏少爷的底线。苏宝贝炸了毛,警告他如果他再这样,那两人日子就没法过了,必须和离!   钟权费了好大的力气安抚他,才把他哄消气了。   就在这吵闹跟试探中,苏宝贝的姑姑,苏贵妃终于临盆了。   苏贵妃早上用早膳的时候就觉得胎气不稳,连忙打发人通知她哥哥,等苏邝一家得知了消息,苏贵妃已经在床上分娩疼得死去活来了。   苏家上下老幼就在那陪着远在皇宫里的苏贵妃熬着,连午饭都没吃上一口。苏宝贝跟钟权作为表率,早在得了消息的时候就呆在正厅里,陪着一帮比皇帝还心急火燎的男女老幼在那干等着。   苏宝贝因为钟权调查他那事,这几天都没怎么理对方。   这会儿他偷偷瞧了钟权一眼,可这人双目微阖,分明是在那闭目养神,半点紧张感也没有。   他心里有点气也有一点急,作为冲喜进门的苏家媳妇,钟权将来在苏家的日子是难过还是好过,全都看他姑姑这次了,这人怎么就一点不急啊?   倒是他自己在那里坐立不安,过段时间就起身踱步一会儿。   钟权眯着眼,也不是没什么都没干,他在偷偷观察苏宝贝呢,他觉得这人真是有趣极了,跟只猴儿似的,一刻也坐不下来,一整天在那里乱窜,一会儿去哄他忧心忡忡的老太太,一会儿又跑去喂她娘吃小点心。   苏宝贝跟他爹的那些妾室也能说得上几句话,这人天生嘴巴就甜,能把大家都哄得开开心心的。   这时候,苏宝贝忽然转头,两人视线瞬间对上,苏宝贝反应极快地转过头去,但钟权已经眼尖地看到对方的耳根慢慢地变红了。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看来苏大少爷已经不生他的气了。   等到下午的时候,宫里就传来了喜讯,说是母子平安,总算把苏家上下悬着的心给安下了。   苏贵妃产下了个女婴,皇帝大喜,赐名瑶关,封升平公主。   钟权注意到苏邝在知道苏贵妃生的是个公主后,他那一瞬间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赏了来报的宫人银钱,便吩咐下去将饭菜热了端上来食用。   倒是一直很紧张的苏宝贝长长地吁了口气,高高兴兴地去伺候老太太了。   众人用完饭后,便不时有下人来报信,很多人亲自上门来贺喜,身份更高的也差人来送了礼,这其中身份最高的是当朝的两位皇子,大皇子李平跟二皇子李文,这两人早在宫里呆着呢,给苏邝送礼更多是出于政~治考量。   这种应酬的时候,苏家的子嗣是不能不在场的,于是苏宝贝跟着他爹去应酬了,钟权倒是乐得自在,好容易偷了这半日清闲,他回了院子补觉去了。   晚饭又是大家一块儿吃的,当着众人的面,苏老太太重点表扬了钟权,说这喜冲得对极了,还特地叫人拿了一副金镯子赏给了他,一脸这真是我的好孙媳的表情,回头又开始询问苏宝贝纳妾的事情:“权儿,你才进门不久,是奶奶急了点,不过苏家也要及早开枝散叶,这事儿得委屈你了。”   旁边的苏宝贝就不乐意了:“这才成亲几天啊,成天往我房里塞人。”   苏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你成亲前不还说要给我生重孙子玩吗?”   苏宝贝还要顶嘴,就见钟权微微一笑:“请老夫人放心,宝贝他定能生个重孙子。”   苏宝贝顿时感觉背后一凉,今晚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两人回房之后,钟权就把他抱起来扔到了床上,苏宝贝装模作样地拒绝了一下以示矜持,就由得对方在自己身上搓粉团朱。   明亮的烛火之下,两人裸裎相对,汗液沿着紧致的肌肉曲线落入身下那人白皙柔软的肌肤之上,沾染出一片温暖的暧昧,钟权伏在苏宝贝的身上,咬着耳朵用力耕耘,他还有心情调戏对方:“贤妻,老太太说得对,你是苏家独子,为苏家开枝散叶责无旁贷。”   苏宝贝骂他:“你有毛病,我怎么生得出来!”   钟权却不理他了,只轻笑数声,那低沉暗哑的声线让苏宝贝的耳朵都要怀孕了,身下感觉更甚,不知不觉便随着对方一起沉沦在不断起伏的情潮之中……   半夜,钟权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躺着假寐,发现苏宝贝偷偷地披了一件单衣出门去了。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便慢慢地跟了出去。   已是深秋,夜极凉,苏宝贝点着一盏小灯笼,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了,钟权跟在他后面,不远不近,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钟权瞧见苏宝贝进了一间似乎闲置了许久的院子。   这院子早就破败不堪,但是放在苏家后院,又并不太偏僻,一般是宠妾才能占着的位置。   钟权踱步跟着苏宝贝进了院子,看着苏宝贝放下灯笼,对着一口封了许久的井拜了三拜,口里喃喃不绝,钟权听不大清楚,只隐约听到宝宝的字眼。   他怔了一下,思索着苏宝贝口里的宝宝是谁,他将近六年没有在苏家,并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这个宝宝……难道是苏宝贝自己偷偷生出来然后夭折了的孩子?   不对,成亲那天夜里,苏宝贝是见了红的,他身边的那些老仆也证明了这些年没人能近得了苏宝贝的身……   他思绪混乱间,冷不防苏宝贝已经起来转身了。   苏宝贝见自己背后幽幽站了个人影,差点吓得屁滚尿流,钟权堵住他的嘴,苏宝贝借着微弱的光火发现是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苏宝贝扒开他的手,瞪着他:“你不声不响站那,是要吓死我吗?”   钟权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披在苏宝贝身上,温柔地刮了刮他的鼻尖:“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我担心你。”   苏宝贝顿时不吭声了,身上的大氅热得很,他脸也热得很,幸好大晚上的谁都瞧不见。   钟权循循善诱:“这么晚了,你出来是做什么呢?”   苏宝贝蹙眉:“我来祭拜一下我弟弟,跟他说咱们的小堂妹出生了。”   苏宝贝一提,钟权恍然就想起来了,原来这个破败的院子,是属于六年前那个盛宠一时的兰姨娘的。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其实苏宝贝之后,苏邝在妻妾身上辛勤耕耘很多年,也并不是没有成果的。   兰姨娘就是那个唯一成功的例子,她生得漂亮,屁股还大,抬进门后很快便有了身孕,苏家上下都高兴坏了,苏邝也因此特别宠她。   那时候钟权才窥见苏宝贝秘密不久,苏宝贝因此不理他了,他懵懵懂懂,用尽了办法都没把表哥哄开心,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那件事。   苏家来口信了,苏老爷竟然破天荒地派人捎话让他们赶紧请假回家。   询问了小厮情况后,钟权发现苏宝贝不太高兴。   小厮喜气洋洋道:“兰姨娘还一个月就要生了,是老太太让老爷叫您回去的,说是让孕妇占占童子的喜气,好再给苏家生个大胖小子!表少爷也回去一趟吧,老爷说了,喜气多多益善。”苏老爷估摸是看不上苏宝贝这男生女相的童子喜气,不但让苏宝贝回去,还特意嘱咐了钟权也要回去,那股嫌弃劲儿真是隔了个人传话都能闻到。   苏宝贝听了这话脸顿时黑下来,狠狠道:“若生个妹妹出来岂不是又要怪我!”   狠话说得重,不过苏宝贝还是乖乖回去了,带着小尾巴钟权。   回到苏府,嚯,要什么童子喜气啊,这满屋子的喜气简直都要上天了!合府上下跟过年似的挂满了红窗花,家仆不论男女都头顶一朵石榴花,意喻多子多福。苏老爷又新雇了好几个老妈子专门伺候即将临盆的兰姨娘,就连苏宝贝他姑姑苏贵妃都特意赏赐下来几个奶妈,各个胸型饱满珠圆玉润,就等着小少爷生下来了好给他哺乳。   苏宝贝回家后照例去见了老太太跟自己爹娘,钟权也跟着沾了光,在那听一众长辈谆谆教诲了大半个时辰,还时不时被苏老爷当作榜样教训苏宝贝。苏老爷不但教训苏宝贝,还大加感慨祖上积德,自己终于要得到第二个子嗣,苏家未来终于有望了。   吃了饭两个人默默走出来,苏宝贝整个人情绪都十分低落。   他挥手赶走了一干狗腿,最后狠狠地瞪钟权:“你还不快滚?”   两个人还在冷战呢,这可是苏宝贝这么多天来跟他说的头一句话。钟权心里很高兴,他想了想,伸出手握住苏宝贝的,安慰道:“别伤心,万一生出来的是个妹妹呢。”   苏宝贝:……   钟权:“就算是生了个弟弟出来,咱们周武朝的规矩也是立长立嫡。”   苏宝贝:“……你闭嘴!”   他转过头就要骂钟权,却看见对方正羡慕地看着自己:“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我一直想要个弟弟妹妹,可惜我爹娘已经不在世了。”   苏宝贝咬了咬唇,回过头兀自强硬道:“你羡慕什么,你不是有我这个哥哥了吗?我告诉你,有哥哥可比有弟弟妹妹好多了!”   表面上苏宝贝是被钟权安抚了,可毕竟还是个惶恐自己即将失宠的孩子。   当晚,苏宝贝破天荒地把钟权拉到自己床上,两个孩子半夜说了许多悄悄话,最后相互拥抱着睡着了。   兰姨娘终于在半个月后的傍晚临盆了。   本来还要再过半个月的,但是兰姨娘整天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觉得日子过得实在无趣,便执意要出门散步,这段时间兰姨娘简直就是苏家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娇宠到没边了,谁敢忤了她的意思?服侍的老妈子一边心急火燎地盯着兰姨娘的身子,一边让丫头去请苏老爷来劝兰姨娘不要这么作死了。   没想到苏老爷还没赶到,兰姨娘就踩了石头上的青苔滑倒了。   听到兰姨娘早产的消息的时候,苏宝贝跟钟权正在下棋,苏宝贝哈哈哈哈幸灾乐祸没多久,苏老爷就派人来请两位少爷去给小少爷沾沾喜气了。   苏宝贝虽然不情不愿,到底也是去了。   亲疏有别,钟权留在产房外,苏宝贝进了产房,只跟兰姨娘隔了一道屏风。   对着门,苏宝贝搬了个马扎坐在屏风边,对着钟权挤眉弄眼,大庭广众的,还有一干长辈在一旁,钟权又害羞又尴尬,只好转过头去不去注意他。   房里不时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听得人心惶惶,苏老爷跟苏家一众女眷也都呆在产房外,焦急地等着消息。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房间里传来婴孩的啼哭声,钟权松了口气,心道总算是生出来了。   却不料这时候产房里传出产婆的尖叫。   “啊!!!鬼胎啊!!!”   女人的尖叫尖利而短促,钟权怔了怔,里头的苏宝贝倒是反应比他更迅速,立刻站起来往里屋走去。钟权下意识地就想闯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被一双大人的手推到一边,他定睛一看,是苏老爷。   苏老爷大步流星进了房间,倏地关上了门。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夫人镇定,她环视一周,淡定道:“没事的都散了吧,锦娘(苏宝贝的母亲),你带着她们先回去。”   钟权到最后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管家早早地就叮嘱他赶紧回房,不要出来。   苏宝贝回来的时候,一脸的失魂落魄。钟权问他发生了什么,苏宝贝喃喃道:“兰姨娘死了。”   钟权一怔:“死了?那你弟弟呢?”   苏宝贝脸色大变:“也没了。”   钟权:“怎么没的啊?”   苏宝贝不耐烦地说:“难产死的,你别问了。”   自那之后钟权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兰姨娘的消息。   一夕之间,苏府的窗花头饰全都换了下来,然而该有的白幡也没有出现。之前盛宠一时的兰姨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了,苏府安静的就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样。   出事的当天晚上苏宝贝就发起了高烧,小孩儿烧得神志不清,眼泪汪汪抓住他的手说胡话:“爹,爹你别掐我……呜。”   钟权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把苏宝贝拉到自己怀里,不断抚摸小孩儿单薄的背脊,安慰道:“宝贝乖。”钟权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祖母也是这样照顾他的。   就这样,钟权不眠不休陪了苏宝贝一晚上,清晨的时候钟权实在撑不过,就抱着苏宝贝睡着了。   第二天钟权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妆容淡雅的妇人站在床头,顿时清醒大半。   钟权认得她,她是苏宝贝的母亲苏周氏:“我听他们说是你照顾了宝贝一夜?”   钟权点点头。   苏夫人歉然道:“昨晚实在太忙了,你表哥他还好吧?”   钟权摇摇头:“表哥一直在发烧,还说了些胡话,我没听清楚。”   苏夫人笑了笑:“我瞧你那模样,必是极乏了,先去洗洗脸再用个早饭罢,我去陪陪宝贝。”   钟权受宠若惊答应下来,等他用过早饭再要去找苏宝贝,却被苏夫人的侍女拦住了:“夫人在跟少爷说体己话呢,表少爷耐心等等罢。”   钟权以为苏夫人舐犊情深,至少要陪卧病在床的苏宝贝到用午饭的时候罢。没想到的是,苏夫人只过了半个时辰就走了。钟权看着贵妇人离去优雅的背影,又想起宛如人间蒸发的兰姨娘,只觉在富贵人家讲人情真是讽刺,心里又很是为自家表哥委屈了一番。   那时候的他,心里想着以后自己一定对苏宝贝好,可讽刺的是,在那之后不久,他就被苏宝贝借故赶出了苏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想写这个!现在写出来了,安逸_(:з」∠)_   让我们走进科学(雾):现在我们可以猜想一下为啥苏先生娶了三妻四妾,结果只有苏宝贝一个种了。据作者推测,苏先生应该是得了某种能使精子畸变的病症,很难产生正常的精子,没有正常的精子就会产生畸形的胎儿,所以他的小妾总是怀了就掉,唯一生下的两个,一个是双性人,另一个还是个畸形儿。so,为了家庭幸福,苏先生还是别生了吧。 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想起这些少年往事,钟权心里轻嘲,他从苏宝贝手上接过灯笼,很自然地牵起对方的手往回走:“原来是他,我还记得你当年还挺嫌弃来着,后来说生出来的是个怪胎,你吓得烧了一整夜,还是我照顾你的。”   感觉到手上一紧,钟权转身,看到苏宝贝一脸怅惘的模样,他怔了怔:“抱歉。”   苏宝贝茫然道:“你道歉什么,你说得对,他就是个怪胎。你没看见他刚刚出生的样儿,半个脑袋都是残缺的,口眼歪斜,特别恶心。”   钟权:……   两个人继续往回走,苏宝贝接着说:“我爹他掐……之后,就把我弟弟扔到刚刚那口井里去了。兰姨娘她当场就发疯了,也跟着投了井,没人去救,过了一天我爹就下令把那口井封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苏秀馆烧了以后,我去了别的书院,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头一次回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我路过那院子,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死人的臭味。”   苏宝贝收敛了他白日里张牙舞爪的气焰,轻轻道:“后来我想,这又不是他的错,他也不想自己是个怪胎的,真可怜啊,所以我每年都来这边祭拜一下他们母子俩。但他一出生就没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苏宝宝。”   钟权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便静静地听着,听到苏宝贝说他也不想自己是个怪胎,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触了一下,他不禁再次停下了脚步,转身正好跟苏宝贝撞了个满怀。   苏宝贝:???   钟权低头轻轻吻了他一下:“也不是你的错。”   月色皎皎,灯火荧荧。秋夜深长,露湿人衣。被拥入温暖厚实的怀抱,猝不及防接受了那花瓣相触般柔软的亲吻,连着那人向来带着些许嘲意的话语都温柔了起来,苏宝贝刻意避开了那人的视线,他偏过头不说话,耳朵却热得不行。   苏宝贝内心复杂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权心里笑了,心道,你跟他也挺像的啊,生就了这么一副身子,若不是被你娘护着,恐怕从小就过得很不好。你如今宛若天之骄子,却仍然过得辛苦,整天要小心翼翼提防秘密暴露,那年苏宝宝的死让你触动很大吧……   等等!   钟权的思维凝固了片刻,接着迅速运转了起来。   苏宝贝身体的秘密,不惜一切代价遮掩秘密的苏周氏,被苏邝残酷处理掉的怪胎母子,自己照顾从不让人近身的苏宝贝一夜后姗姗来访的苏周氏……   一个个诡异的点被串联在一起,绘制成了一副潜藏在水底的巨大真相,他此刻豁然开朗——为什么苏宝贝会在秘密被发现之后那么久才动手,为什么苏秀馆被烧这种大事最后只草草找个人定罪,苏邝甚至没有出面来调查,为什么苏老会听从一个孩子的命令去迫害另外一个孩子……   撇掉之前那个漏洞百出的答案,终于在今晚让他找到了真相。   钟权忽然抓住苏宝贝的手腕,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我终于明白了。”   苏宝贝:???   钟权:“苏宝贝,当初是你娘主使烧掉苏秀馆并嫁祸于我的,你只是个从犯。”   感到对方身体一僵,还没听到答案,钟权心里顿时已经明白了大半。   苏宝贝:“不是说了不要谈这些了么!”   钟权径自道:“我看到你身体其实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在你爹处理掉你弟弟这里,对不对?苏宝贝是个真正的怪胎,你爹的处理方式让你害怕,所以吓得发烧了。   那时候我照顾了你一晚上,让你娘注意到了,她觉得你身边不能有太亲近的人,就让你赶走我,因为我恰好看到了你的秘密,你害怕秘密泄露出去也落得兰姨娘母子一样的下场,所以你就答应了。”   钟权说一句,苏宝贝的脸就白一分。   被人当面挖出掩藏多年的疮口,就是再和善的人也会生气。   更何况苏宝贝一身的少爷脾气,他白着脸尖锐地嘲讽过去:“钟大善人,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这才叫自作多情,找了那么多借口替我开脱,是不是接着还要善心大发原谅我?我告诉你,你想多了,就是我把你赶出的苏家!”   钟权:“你当初不过一个小少爷,何德何能让苏家大管家为你办事?苏老再愚忠,也不会听从一个孩子的命令去加害另一个孩子,除非这背后另有他人在一手促成此事!”   苏宝贝撇过头去:“……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   钟权轻嘲:“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当初的他那么傻,明明看透了高门大族里人情淡薄,却妄想着跟那个远在云端的表哥相互取暖,在他被诬陷烧了苏秀馆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愿意去想到底是谁把自己贴身之物拿走放在事故现场的。   之后他被赶出了苏府,他一个人孤伶伶站在街道上,觉得天地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心灰意冷,甚至隐隐有一死了之的意图。   若不是苏老良心不安指点他去投奔义父,他恐怕就真的死在了京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   这样的怨恨积累了那么多年,和着当初那分单纯到天真的感情,早就混成了难以言说的苦酒,酝酿在心底那么多年,成了他心底的一个结,迟迟无法释然。   现在眼前这个人却跟他说这么多年了有意思吗。   钟权忽然间抓住苏宝贝的手,拽着他进了路边假山丛中,巡夜的护卫举着灯笼朝这边晃了晃,温暖明亮的灯光在钟权面上一晃而过,现出男人阴冷狰狞的表情。   苏宝贝直接懵了:“你想干嘛!”   钟权抵着苏宝贝的脖子,冷笑:“你说呢?”   苏宝贝瑟缩了一下,天黑风高,犄角旮旯,眼前这男人还跟自己有年少驱逐之仇,怎么想都是要被殴打的节奏,苏宝贝试图让他冷静一下:“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钟权忽然就低头咬住他脖子,狠狠地动了下口,那一排整整齐齐的牙印直接让苏少爷飙出泪来!   苏宝贝飙泪道:“……你属狗的么!”   钟权:“本大爷刚刚本来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你主使的那件事,我就原谅你。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苏宝贝:???   钟权低头又咬了他一口,笑得阴恻恻:“管你是主使还是从犯,反正那时候让我伤心的就是你,这事儿就赖你了。”   “等等,钟大爷,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好吧,我招了,其实我就是那时候偷了你的祖传玉佩,其他什么事都没啊啊啊啊钟权你属狗的吗,别再咬了,怎么越咬越往下啊啊啊啊!”   钟权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这薄幸的小子的肩膀,仿佛要揉碎对方,混着恨与爱,他低头狠狠吻了下去:“苏宝贝,你听着,我不会原谅你,你欠我的,你就用你一辈子来偿罢!” 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自从在假山那渡过了一个销魂的夜晚,苏宝贝便过得很是忐忑。   钟大爷可是放了话,要他用一辈子来偿的。可等了这些日子,除了床事更频繁以外,苏宝贝又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他们在书桌上做过,在躺椅上做过,开着窗做过,闭着眼做过,更别提什么水榭假山之类的了。苏宝贝现在只想从这狐妖野史香艳话本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天晓得他如今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苏少爷惴惴,狐疑道,莫非钟权是要肉偿?   苏宝贝一不小心在钟权面前问了出来,钟权看他满脸淫邪的样子,不由淡淡嘲道:“苏少爷觉得自己那二两肉值当多少,偿得起么?”   苏宝贝:……什么,小爷成了亲后那地方不就是个摆设么?   但他看到对方眼睛刀刮一般在自己那里上下移动,顿时升起了一股寒意,只得含糊过去,想将话题引向别处。   钟权笑意盎然:“我说了要你拿一辈子来偿,你把自己收拾干净,送与我便是。”   苏宝贝被说得脸上一红,也不知道怎么答才好,心里想着,这可怎么送啊,人都成亲了,难道还真把自己洗干净了,按在砧板上去切吧切吧论斤送?   苏宝贝又暗暗观察了一阵,发现钟权跟他爹这阵子走得极近。他爹十分欣赏钟权,已经连续把京城里好几家布庄都交给钟权打理了,最近两个人似乎又在聊合作建茶行的事情。   他暗暗惊讶,老爹一向看不上自己这惫赖模样,好不容易遇到钟权这么个经商的人才,自然十分高兴,但这么大张旗鼓还是头一回见。钟大爷难道想取得他爹的信任,然后鹊巢鸠占,把苏家的家业吞并了?   唔,若是这样那便再好不过了!   那他就不用再整天学这劳什子经商,安心当个米虫,岂不美哉!   苏宝贝觉得这样天大的馅饼肯定不会掉到自己身上,钟权肯定有别的打算,他便巴巴地去问。钟权听了,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接手苏家产业,养着你不行么?”   他又道:“苏少爷,令祖母一直在催着我给你找个妾室啊。”   苏宝贝一脸茫然。   钟权刮了刮他的鼻尖,宠溺一笑:“你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进了你们苏家的门,还要受人欺负,总得让我有点依仗,才能独占夫君宠爱呐。”   苏宝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豆大的脑子里回响着那句夫君二字,便心如擂鼓,对钟美人的滋味想入非非。   钟权倒是跟苏宝贝不一样,他心思慎密,手段高超,别人觉得异想天开的事情,他也是成竹在胸——譬如“让一脉单传的苏少爷只娶妻不纳妾,哪怕那个妻还是个男人”这种。   既准备要苏少爷的一辈子,他自然得保证自己能稳稳当当得到才是。   他不愿自己身后背景与苏家牵扯在一起,那么要提高在苏家的话语权,只能够通过苏家产业来入手。   苏家如今青黄不接,苏宝贝要守成,便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帮助他,钟权要成为那个人,并且是唯一的那个人,那时自己就不需要看苏家后院女人的脸色行事了。   但这样还不够,苏家逼着他的,还有子嗣问题。   钟权脸上非笑似笑,心里道,其实也不难办,让苏宝贝生一个便是。至于如何让苏邝等人接受苏宝贝拥有一具能孕育孩子的身子,此事还须得徐徐图之。   此时苏宝贝还不知道,他家夫人目前在挖一个多么大的坑,正等着他跳。   过了大半月,宫里又来了消息,小公主满月了,皇帝要办家宴,特召苏家全家进宫。   按礼说,钟权这个男妻为了避嫌,是不用跟着众人去宫里觐见皇帝的。但在苏贵妃眼里看来,正是苏宝贝的这门亲事保了她们母子二人平安,那么苏宝贝跟钟权便是头一号功臣,焉有不当面赏赐之理?因此此次家宴的名单中,钟权名字也赫然在列。   家宴之前苏贵妃提前见了苏家众人,她生了孩子后身体仍然抱恙,一直躺在床上休养,此刻见了母兄,忍不住眼含热泪,牵手说了几句亲近话。   她说到自己生产一事,又记起苏宝贝跟钟权来,便让两个新婚小辈上前来说话。   苏贵妃年纪不轻了,但仍然肤若凝脂,宛若二八年华,她在宫中能长宠不衰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此刻她脸色苍白,满脸病容,更有种说不出的羸弱风姿来。   钟权看了苏贵妃一眼,便低下了头,心道苏宝贝跟他姑姑可真像,不过苏宝贝更有烟火气一些。   苏贵妃让他抬起头,赞赏道:“生得端正英挺,是个好孩子,跟宝贝挺配的。”   说罢,她让侍女赏了两副金镯子给二人,又殷殷嘱咐道:“你们两个既成了亲,便要相互扶持,一心相守,白首不离。若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她母亲在旁边忙道:“娘娘!苏家还盼着宝贝开枝散叶呢。”   苏贵妃苦笑道:“阿娘,若是宝贝不愿,你还要像逼着我一般,做他不愿做的事情么。当年我便是这样进了宫,去跟那许多人争一个人的恩宠……”   在场的人均脸色大变,苏老太太道:“我的祖宗诶!你可知祸从口出!”   苏贵妃一边流泪一边道:“无妨,这里都是我的人。”   众人被她哭哭笑笑的情态弄得不知所措,亏得苏宝贝舌灿莲花,才把他姑姑哄得转涕为笑。   用过家宴,苏家众人谢过皇恩便打道回府,一路上气氛很是沉重。   马车里,钟权跟苏宝贝坐在一处,对面坐着苏宝贝他爹,苏宝贝累得靠在钟权肩膀上呼呼大睡,钟权则偏着头,看着车外月色慢慢陷入沉思。   苏贵妃今晚心情高低起伏不定,连他都看出其中的不妥来,钟权心里隐隐产生些许的忧意,红颜薄命,苏家能依仗这位贵人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坐在马车对面的苏邝忽然开口说话了:“权儿,你这些年在关外生意做得很大,多半是依仗了你那义父罢。”   钟权心里一惊,恭敬道:“有劳父亲挂心,小子与义父有收留养育之恩,不过义父手握重兵,为了避嫌,自我在外经商后,便很少再有联系了。”   苏邝露出稍稍遗憾的表情,点头道:“也对,周将军是耿直正义之辈。不过你既与宝贝成了婚,两家少不得还是要有些来往的。”   钟权摆出受教的表情,眼底却是厉光一显。   他与他义父感情甚好,但钟权并不想把义父牵扯到跟苏家的利益关系里,以后若是万事顺利,苏宝贝大可以跟他去关外看望对方,然而其他更深的纠葛,还是当免则免。   马车到家,钟权也不避嫌,一手搂肩一手搂腿,便这么抱着苏宝贝往车下走了。   其余人:???   还没到两人的院子呢,苏宝贝忽然睁开眼睛,扑腾着想从钟权怀里跳下来:“钟权你够了,把小爷放下来,他们刚刚是不是都看到了?啊,我不活了!”   钟权嘴角上翘,把他放下来:“看到又如何,为夫体谅贤妻辛苦,又有何错之有?”   苏宝贝简直要闹了:“钟权!你记不记得你是我明媒正娶进苏家的夫人!对外我才是你的相公!你刚刚就不能用背的,或者扶的吗?”   钟权轻抚苏宝贝狗头,笑而不语。   苏宝贝:“呵呵!”   过了一会儿,他黑不溜秋的眸子骨碌碌在眼眶里转,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罢了,相公就相公,我吃点亏也不是不行。那相公啊,你义父是怎么一回事呀?”   没想到刚刚马车里苏宝贝是在假寐呢,竟把他跟苏邝的对话听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①苏贵妃患了产后忧郁症。   ②关于苏老爷说的钟权的义父,前文有提及。第2、15章均提到过钟权被赶出苏府后,在苏老帮助下投奔了他义父。第7章 提到钟权让他友人回去跟他义父报备一下。 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听到那句掐着嗓子喊出来的相公,钟权头皮一麻,顿觉不妙。   接着钟权便很是受宠若惊了一番,因为苏宝贝那舌灿莲花的哄人绝技,竟头一次用到他身上——为了从钟大爷口里探听点事,苏宝贝真是良苦用心。   以前钟权听他巴结别人,心里总是嘲笑这人哪里来的面皮,厚成那样,说出那些瞎话也不害臊。如今他听见苏宝贝变着花样奉承自己了,顿时觉得骨头都轻了几分,嘴巴也掌不住门了,情不自禁便把往事交待得一清二楚。   苏宝贝哥哥相公一通乱叫:“好哥哥,你就告诉我呗,也好以后我去见公婆了心里有个底儿呀。”   钟权:“……没有婆婆,只有公公。”   苏宝贝:“哦。那正好,没人逼你传宗接代给你娶小妾啦!等等,那公公呢?他会逼我给你娶几房小妾么?”   钟权傲然道:“当然不会。”   苏宝贝:……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脸上装作非常神往的样子:“喔!那可真是个好公公,你再多给我讲讲罢!”   钟权静了一会儿,道:“二十四州明月夜,一骑单骑守大荒。这是我义父的诗号。”   一听这诗号,苏宝贝如雷贯耳:“你你你……你义父是武炃将军?”   如今周武朝国力昌盛,但边关一直不堪外族所扰,前几代皇帝在位时都是以和亲来维持平衡,到了今上继位后,任命武炃将军周君谦镇守边疆,其座下精骑军闻名塞外,自此边关便再少有祸事,百姓称颂他,于是有人作诗赞曰,一骑单骑守大荒。   武炃将军孤儿出身,毫无背景,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很受器重,只是他镇守边关二十余年,从没有听过有娶妻生子的消息,没想到暗地里竟然收了钟权当义子。   钟权见他一脸“你何德何能”的神情,便淡淡道:“那年我被苏家赶出府以后,苏老给了我通牒,指点我投靠我义父。我祖父曾有恩于义父,他见了信物后便收了我当义子。”   他随周君谦习武两年,练得了些皮毛。周君谦本想让他参军,但他志不在此,反而对经商的兴趣更大,周君谦便给了他一笔本金,让他出门历练去了。没想到钟权在经商这一块上很有天赋,不过数年便小有规模,这反倒成了父子二人见面的掣肘。周君谦怕皇帝猜忌,近两年来两人除了书信很少往来,因此外人也甚少知道周君谦还有个义子。   苏宝贝瞪大了眼,喃喃道:“你怎的不早说……你若是早说了你爹是武炃将军,我奶奶当初还能逼你嫁进我们苏家吗?”   他又恍然大悟,高兴道:“你本来早就喜欢我了,我就纳闷你当初怎么摆出那般不乐意的样子,其实就是欲拒还迎罢!你以后可不许再拿我奶奶逼婚的事来说我们苏家用权势压你,那是你自个乐意的!”   钟权非笑似笑,也不说他是对是错:“哦,反正当初我想着也不是自己吃亏,答应也就答应了罢。”   苏宝贝脸色涨红:“你这下流胚子。”   钟权顿时乐了,他把这纨绔压在床上,咬着耳垂戏谑道:“你不就爱这下流胚子的调调吗?”   两人胡搞惯了,苏宝贝便少了初时的生涩,面对钟权的调戏也能面不改色地调戏回去:“哎,小爷更喜欢对你下流。”   钟权见他面色如绯云,显是动了情,眉目间更是风流,顿时身下一热,双手往那腰带作乱了去。两人滚做一团,一时间花沾云雨,露湿锦被,各种情态,不一而足。   做到情深处,钟权诱惑他道:“再叫一声哥哥。”   苏宝贝啊啊啊得叫个不停,一边骂他:“你这个表面正经的东西!别往那撞!哎我叫我叫还不行吗!好哥哥!我的好哥哥!”   他被钟权弄得不知今夕何夕,早就忘了追问钟权的祖父究竟如何对武炃将军有恩,也忘了问为什么钟权一直瞒着自己义父是武炃将军的事情,情~事毕后,便大被一盖,呼呼而睡了。   钟权替他盖好被子,看着帷帐,陷入沉思,苏邝为什么忽然提到他义父?   他跟苏邝关于在京城建立茶行的事情已经聊得差不多了,就等过了年,他便启程南下江南去联系供应茶商。义父是戍边大将,为了避嫌跟他并无明面上的来往,对两边合作经商一事毫无裨益,苏邝是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试探他跟义父的关系?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这样做的目的定不是为了苏家产业。   想起苏贵妃生产那天苏家众人的神情,他神情愈发显得沉郁,商人重利,与人结交往往有所图,他义父能为人所图的,那只有他手中兵权了……   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就开始细细碎碎地飘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特别大,也特别急,从掉雪沙子开始,到苏宝贝醒来,外头已变成了鹅毛大雪,飘飘摇摇,积了薄薄的一层在地上,将整个天地裹上了一片耀眼的银白。   苏宝贝懒懒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钟权少有的没有早早起来去办事,而是躺在他身边,披着毛毯,慢慢翻看账本。房里不知何时搬了个硕大的暖炉在床边,烧红的炭火散发着暖香,不时发出噼啪的火星爆炸声。   钟权见他起来了,便端起手边一碗冒着热气的八宝粥要喂给他吃。   苏宝贝顿时来了精神,他勉强把大半个身子探出被窝外,一口衔住那勺温度恰当好处的甜粥。一人喂一人吃,没有人说话,于是在这静好的氛围里,粥碗见底了。   苏宝贝满足地叹了口气,顿时诗兴大发,咏道:“五彩八宝粥,红泥大火炉。早来天下雪,能饮一杯无!哎,此时此地,要是有酒就好了。”[1]   钟权不由乐了:“生搬硬套,狗屁不通。”   苏宝贝怒道:“意思到了就行啦,好容易做首诗,你还要给我嘲讽回来!”   钟权忍俊不禁,他低头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直把人吻得七荤八素才放开手。苏宝贝中气不足,悻悻道:“知道你喜欢我了,也不用老是表示出来,你不嫌腻得慌,小爷我也吃不消。”   钟权摸摸他狗头,含笑道:“我都要走了,不多温存温存,怕难解以后相思。”   苏宝贝一愣:“你要走?”   钟权点头:“恩,过了正月我就走,你父亲要跟我合作茶行,我得亲自去江南联系货源,一切顺利的话,两个月之后就能回家。”他说完,整个人都有点恍然,温柔乡陷得久了,自己竟然用家来形容这里。   苏宝贝没注意到他的失态,想到还有大半个月就是正月,整个人都有点空落落的,怅然若失道:“哦,那你早去早回。”   钟权见他一脸失落,心情不由愉悦起来,便温柔地刮了刮他鼻尖,低声道:“我的好表哥,这是我在苏家过的第二个年,你可是说过要跟我一起看烟花的。”   对上那双满是温柔宠溺的眸子,苏宝贝只觉得自己的心要跳坏掉了。   他强迫自己转过头,胡乱答应道:“哦。”   作者有话要说:   钟权他义父的诗号是我瞎写的,差不多意思就是周武朝二十四州的国土安稳沐浴在明月之中,是因为有这么一骑单骑替他们守着边关的原因。写得不好,还有拼凑之嫌,但不接受批评=-=   [1]出自白居易,《问刘十九》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苏宝贝表示他跟他作者妈一样,承认写得很烂,但不接受批评=-= 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自那之后,京城的雪越下越大。   将近年关,钟权的事情越来越多,也顾不上苏宝贝了。苏宝贝得了空,欢天喜地溜出去找他外头那些狐朋狗友,结果各个都推说雪大了没甚好玩的,苏宝贝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遂老实呆在家里陪老太太唠嗑。   老太太最关心他的人生大事,整天拉着他看姑娘画像,又嫌妾生子出身不好,话里话外隐隐透露出要给苏宝贝找个平妻的意思。苏宝贝听得喜滋滋,回去学了老太太的原话给钟权听,威胁他乖乖听话,不然就抬个小的进来。   苏大少这么喜欢作死,下场自然是躺在床上好几天起不来。   “我此去两个多月,你才是要乖乖呆着,若是我回来家里多了不相干的女人,你就等着被我抽筋扒皮吧。”钟权教训他。   苏宝贝对女人没有半点性趣,理直气壮答道:“哪能啊,你要不放心,我就给你打包票——”他指天发誓:“若我真的找了,就罚我下半辈子当不成这苏家大少!”   别人若是发这种誓,钟权肯定认为对方是在捉弄自己。   但钟权知道这纨绔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一直当个混吃等死的大少爷,苏宝贝是拿自己下半辈子的幸福来赌咒发誓呢,这才满意放过了他。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雪陆续下了半个多月,整个京城银装素裹,门口的雪能有人腰际高,压踏了不少房子。   老人们说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最冷的时候是开春融雪那会儿,太阳挂在那却感不到一丝热度,在外头绕一圈,跟在冰水里过了一遍似得,能让人冻得失去知觉。   这也是孤寡老弱最艰难的时候,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可能就去了。   但普通百姓们又很期待这皑皑大雪,瑞雪兆丰年,只要熬过了,就是下一年的大丰收在等着他们。   苏少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自然感受不到这些,他早早就换了貂皮大氅,如今立在路边,一边抱怨着天太冷手炉不够暖,一边看着钟权给乞儿分发粮食衣物。   钟权发完了食物,拍拍手朝着苏宝贝走过来,他今天心情很好,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苏宝贝有点看不懂眼前这男人,不由讥道:“我说钟大善人,你要不就摆个粥棚好好接济,施舍这些小恩小惠算什么呢?”   钟权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   他把手伸进苏少爷的斗篷里,很自然地牵过了对方的手。苏宝贝骤然被冷得一个激灵,但也没有要把手抽出来的意思,便跟着男人慢慢往府里走。   钟权一边走一边说:“六年前被赶出去的我就站在那儿。若不是苏老跟义父,我恐怕今天就是他们之中的一个,所以你就当我今天是在施舍给六年前的我罢。”   轻雪如絮,一片耀眼的洁白里,那人的背影高大颀长,如松如柏,挺拔宽阔。   苏宝贝默默地跟着他,凝望着,脑海里却慢慢描摹出六年前那个伶仃孤独的少年,一个人彷惶无助地站在苏家的门口,从此孑然一身,天地不容。   刹那间,苏宝贝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悔意。   他想追上那个少年,告诉对方,自己错了,外头天冷,可不可以随自己回去。   然而两人横隔六年的鸿沟,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苏宝贝轻声道:“对不起。”   钟权停了下来,他转身望过去,却发现一向跋扈张扬的某人此刻竟然红了眼。   钟权:“怎么了?”   苏宝贝抬头对上钟权的视线,仓惶偏过头去,擦着脸上的眼泪,不自在地说:“不知道怎么眼睛就很酸,可能是雪飘进眼里了罢。”   晚上苏家一大家子用过年饭后,苏宝贝偷偷地带着钟权溜出府去,去了观和楼。   六年前,他跟钟权说要带对方来这里看烟花,不过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就推迟到现在了,这次看了一回,也算圆了当年的念想。   如今观和楼早就不是当初京城除了皇宫最高的建筑,这几年经营失败又菜品陈旧,客源已经很稀少。   苏宝贝倒不甚在意这些,他要了位置最好的隔间,还特意打开窗户,冷风飕飕刮进来,年久失修的窗栏发出咯吱的响声,和着外头呼啸的风声,跟鬼哭狼嚎一般。   这两人谁都不吭声,就这么迎着冷风对着一桌子早就冷掉的凉菜观赏窗外此起彼伏不断绽放的烟花。   绚烂的烟花开在天际,漆黑的夜幕背景下,不断变换颜色,苏宝贝看了这么多年,以为自己早就厌了,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个人陪着他,就感到今年的这次格外不同。   烟花开到最盛时,苏宝贝忽然咳嗽了一声。   钟权立刻问道:“冷了么?”   似乎感到对方的手在发抖,钟权解开斗篷,把苏宝贝抱进自己怀里。   苏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权:???   苏宝贝窸窸窣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递给钟权,示意他打开。   钟权依言打开那木盒,看到里面躺着的那块玉佩,顿时哑然无声。   那玉佩细腻洁白,雕工精细,只是缺了一道口子,颇有些遗憾。苏宝贝背着他看不到他的反应,有些不安地说:“这是当年你从常州带来的那块玉,就是库房没保管好,给打碎了块口子,你不介意吧?”   钟权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将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低声道:“这玉佩是要送给钟家媳妇的,送给你正好。”   苏宝贝脸一红,把玉佩收进怀里:“哦。”   身后人的温度不断贴着背心传来,苏宝贝感到安稳又安心,便慢慢地陷入了沉睡。等他被钟权从睡梦里摇醒,这才发现烟花早就停了下来。   苏宝贝恍然看着漆黑一团的夜幕,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冒出一句——   烟花易冷。   作者有话要说:   苏少爷终于学会心疼人了   烟花易冷出自……周董的同名歌曲。按字面来理解就行了,就是烟花绚烂,转瞬即逝的意思,暗示好事不能长久。 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正月十五一过,钟权就走了,之后苏宝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一开始那几天他宛如脱缰了的野狗遍地撒欢,高兴得要把整个苏家都要闹翻一遍,整个京城之所以还没有遭到他毒手只是因为外头在融雪,出门要冻死人的,但他还是邀上三五个狐朋狗友又把能玩的馆子都玩了个遍。   后来他就渐渐不好了。   起先是他开始频繁做梦,梦到钟权。   他以为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然这几天玩疯了根本没想到他家钟大爷,但潜意识里应该还是很想念的。梦里起初甚是香艳,两人把各种姿势都大胆地试了个遍,直把苏少爷试得乐不思蜀,还色胆包天地对美人上下其手,反受为攻。   他爽完了,餍足之下想着也该醒了,没想到梦里的钟大爷把他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肚子,用异常慈爱的语气说:“辛苦耕耘了那么久,也该有了罢。”   他往下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娃娃从自己两腿之间钻了出来,正咿咿呀呀要抱抱。   苏宝贝一个惊悚,大汗淋漓地从梦里醒来。   他惊恐地掀开被子,发现自己两腿之间哪里有什么小娃娃,湿漉漉一片,分明就是梦遗了。   就在他试图分辨这到底是个春梦还是个噩梦的时候,苏宝贝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不对了。他除了最初几天精神抖擞地在府里闹腾,日子越久就越懒洋洋的,如今他能一口气睡到日上三竿,午饭的点都能过了。   午饭过了他也不饿,他如今昏沉沉的不想吃东西,吃了就想吐,以往最爱吃的红烧肉,如今他一见就胃里直犯酸水。不但如此,他最近还爱上了那些带酸味的蜜饯,不在嘴里含一枚酸梅他就不舒服。   当年苏府里兰姨娘怀孕时那是多大的阵仗,以至于苏宝贝对孕妇怀孕的症状门儿清,他摸着自己丝毫不见凸起的小腹,想自己难道是真怀孕了?   他心里又惊又怕,恨恨地把钟权骂了个狗血淋头,发起脾气来把房里所有跟钟权有关的东西都给撕吧撕吧扔了。   等作完了妖,苏宝贝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到傍晚,他终于清醒了过来,想起了他娘苏周氏。   苏宝贝成年后就跟他娘不怎么来往了,除了每日的请安不曾落下,其他时候他是能不见就不见。他娘这十几年来安居一隅吃斋念佛,他爹纳了众多美妾她也不闻不问,老太太很赏识苏周氏的识趣,称道她这个苏太太做得大气。   就是这样一个众人称道贤淑端庄又一心向佛的苏夫人,苏宝贝却敬畏极了。   她对她儿子很少要求什么,但是为数不多的几次要求苏宝贝却一次都无法反抗,因为苏夫人告诉他,她是为了他好,她肯定不会害他。苏宝贝也觉得的确如此,因为他短暂人生里少有的那几次危机,都在苏夫人的安排下有惊无险地一一化解了。   是以这次他预感自己怀孕了,仓惶之下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的母亲苏周氏。   苏宝贝见到他娘的时候,苏周氏还在佛堂念经呢,她听婢女传话说她儿子来了,便让他进了佛堂,问他怎么了。苏宝贝忐忑不安地看着在她身侧的婢女,这个眼神苏周氏很熟悉,她慢慢沉下脸,挥手让婢女出去。   苏周氏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苏宝贝望着她,期期艾艾回道:“母亲,我……最近老是恶心……想吐,还想吃酸的。我这是怎么了?”   苏周氏勃然变色,她站起来,问道:“你跟那钟权行房了?”   苏宝贝既尴尬又羞涩,半天含糊嗯了一声。   苏周氏脸色变了数遍,低声道:“我就知道那个混账小子是个不省心的玩意儿,他明明暗示我说你俩不曾发生过关系,你跟娘说,他是不是强迫你了?”   苏宝贝结结巴巴地给钟权解释:“不不是,我俩你情我愿。”   苏周氏恨铁不成钢,给了他一巴掌:“不要脸的东西!你既这么喜欢男人,当初合该做个苏家大小姐!”   苏宝贝脸色一白,惶惶然不敢接话。   苏夫人原地来回踱步了片刻,终于想出了法子。她让苏宝贝躺在自己床上,用被子盖得严实,再让心腹搬来一片屏风挡在外头,这才让人请了大夫来。   大夫以为自己是要来替苏夫人看病,但苏夫人却精神奕奕跟他在坐在一块,还有块半人高的屏风挡住里间,又用帷帐隔开两边,只能隐隐约约瞧见有个人躺在苏夫人的床上,他就有点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要为谁看病了。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苏夫人沉着脸跟大夫说:“儿子贪玩,却要为娘的帮他收拾烂摊子。”   苏周氏这么一说,大夫顿时心领神会。谁不知道苏大少娶了个男妻过门,这都快小半年了,再不传出些拈花惹草的事项,大家都要不认得这位纨绔公子了。   这闺阁秘事他纵是想再探听也无法,便从医药包里捻出一根红线,替那床上的小娘子把脉了。   片刻之后,大夫恭喜道:“苏夫人,脉象如盘走珠,这是喜脉啊!”   苏夫人按捺住心里火气,故作惊喜道:“几个月了?”   大夫道:“四月有余。”   苏夫人点点头,给大夫封了红包,把人请了出去。   她转身去掀了苏宝贝的被子,见她儿子死鱼似得摊在床上,两眼无神,浑身瑟缩,不由心软了。苏周氏坐在他边上,抱着他的头缓缓抚摸,柔声道:“千万叫你注意着,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小心。”   苏宝贝眼睛红红,像个仓鼠似得窝在他娘的怀里,喃喃道:“娘,我错了,我好后悔呀。”   苏周氏叹了口气:“这哪里是你的错,谁家女儿长大了不思春啊。”   他顿时浑身抖起来:“我不是女人!”   苏周氏:“好好好,是娘错了,宝贝不是女人,宝贝是苏家大少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苏宝贝这才不抖了,他抬起头期待地望着苏周氏,问道:“怎么办,要把这孩子打掉吗?”   苏周氏:“你个蠢货,都四个月大了,哪有那么容易打掉,你不嫌疼吗?”   一听到要疼,苏宝贝也不吭声了,他刚刚也有点后悔说要打掉这孩子,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他跟钟权的宝宝,他想生下这个孩子。   这么想着,他又生出了些许希望来,等钟权回来之后,他可以把怀孕的事情告诉钟权,钟权定能想出法子来帮他偷偷把孩子生下来的。   但是苏周氏显然没有跟他想到一块儿,她道:“钟权回来之后,你不许再跟他同房了,以后找个理由……就用善妒无子为由,跟他和离。”   苏宝贝震惊望着她:“娘,为什么啊?”   苏周氏又轻轻拍了他的脸蛋,嗔道:“你个不要脸的小东西,还舍不得这男人了?他从小就不是个安份的,可恨当年没做得再干净些,让苏老把他接走了,现在果然祸害到我儿身上来了。”   苏宝贝:“他……他是这孩子的爹,他不会对我们不好的。”   苏夫人冷冷一笑:“那你是什么,你是这孩子的娘?你若是把这事告诉他,你以为他会替你瞒着?他为了顺理成章接受苏家产业,会跟你爹说你是个能怀孕的女人,那时候他就不是你娶进来的夫人,而是入赘进来的姑爷了!而你呢,别人眼里,你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知道多少人会在背地耻笑你,你还能安安稳稳当你的大少爷吗!”   苏宝贝想到那天钟权玩笑似得说“我接手苏家产业,养着你不行么”,顿时浑身一抖。   苏夫人温柔地安抚她手下快抖成筛子的儿子:“宝贝别怕,娘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找个女人,让她代你生下这个孩子。”   苏宝贝傻眼了,还有这种操作???   “你个蠢东西,怎的这还理解不了!我刚刚都跟那大夫透露过口风了,不过几日全京城的人知道你背着你夫人找了女人,还让人怀上了小的。”苏夫人道,“届时你再找个女人,许她些好处,让她假装怀孕,你将来生下这孩子,对外就说是她生的便可。”   她婉然一笑,眼中暗含杀机:“到时候这女人是去是留,随你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用人品表示肯定是HE!明天2点加更一次,走剧情,后天钟权就回来啦~ 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苏宝贝失魂落魄地从苏周氏那里走了出来。   今年初春的融雪比往年还要冷一些,春寒料峭,他的貂皮大氅把他捂得严实,别人以为他捧着的是手炉,却不知道他双手捧着的是自己还没有隆起的腹部。   他还没想明白要不要按他母亲说的那样做,但自从知道肚子里是真的有个幼小的孩子,他却没有之前那般抵抗厌恶了,他甚至还有心情去想钟权知道这事之后会有什么表情。   他失神地走着,耳边忽然传来细碎的吵闹人声。   苏宝贝倏地清醒了过来。   他转头看向声音嘈杂的那处,看到几个婆子在抽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耳光。   那婢女见他驻足留步,摔摔跌跌往他这边跑过来。苏宝贝不好当没看到,便等在那儿,等到近了,他觉得眼前这姑娘颇有些面熟。   婢女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他脚下,脸上被打得肿了,谈不上好看,但那双眸子却是亮晶晶的,饱含期待地深情呼唤:“少爷!”   苏宝贝:???   他一脚踹开这快要蹭到自己大腿的婢女,被这女人恩人驾临的眼神给刺激得毛骨悚然。他有点不确定地回想,但是这阵子自己除了睡就是吐,确实没做过什么让人感恩戴德的事情啊。   他记不起来不要紧,自然有旁边狗腿来提醒他:“少爷,这姑娘是您六个月前从鹿林那个庄子带回来的那个。”   苏宝贝:……   那几个婆子也跟着过来了,见是苏宝贝,忙行了礼。苏宝贝心情不好,语气也不佳:“吵吵嚷嚷什么呢?”   婆子忙解释道:“大少爷,这丫头手脚不干净,偷了府里的东西。”   苏宝贝问:“偷了什么?”   那婢女僵在一旁,婆子抓住她往她身上搜,不一会儿便搜出了几个冷硬的馒头。那几个婆子也没料到这婢女行迹鬼祟,就为了偷这么几个馒头,均是无语地站在原地。   婢女道:“奴婢……奴婢连翘,自从跟随少爷回府后,因为力气大,就被分到柴房去了。”   苏宝贝目瞪口呆:“你去了柴房?”谁都没瞧出来,这么柔柔弱弱的女子竟然能在柴房干了快半年的活?   连翘怕苏少爷不相信,忙点头道:“是少夫人分派奴婢过去的,奴婢很努力地干活了,比那些汉子都干得多。”   苏宝贝:……   他不知道钟大爷什么时候还会给下边人小鞋穿了?哎哟喂,这算什么,吃醋?   连翘脸一红:“奴婢干得了男人的活,但分到的吃食还是跟往常那么多,就……很饿,就忍不住偷偷拿几个馒头放在身上,怕饿昏了。”   苏宝贝忍俊不禁,乐了出来。   他心情终于稍稍好了点,既然连翘娱乐了自己,他也就不再计较这姑娘偷了自家几个馒头,反而把她带回了院子。   等回到院子后,苏宝贝又犯了困,昏昏沉沉,连狗腿在旁边问他连翘怎么安排也没时间理会。他快步进了屋子,抱着手炉很快在床上睡了过去。   苏宝贝又开始做梦了,梦里,他看到了一个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记起的人。   那勉强算他的第一个女人——是他身边的婢女,长得很标致,而他又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跟她一直很亲近。   他十二岁那年,这个婢女偷偷爬上了他的床。   小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特殊,苏夫人也保护得很好,从不让他在外过夜,不让他跟其他孩子一起洗澡,还严厉地告诫他不准当着外人面前脱裤子,众人都以为这是苏家家教严,却从没有人想到这些举措背后还有更多的深意。   苏宝贝也没有意识到,直到这个婢女爬上了他的床。   当时这个婢女的自荐枕席让苏宝贝非常得意,他从小个子矮,总是被姨婶嘲笑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既然有人自荐枕席,就说明至少在女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只是没想到的是,当他脱光了露出自己身体在那婢女面前,婢女却惊恐地问他:“少爷……你究竟是男是女?”   第二天婢女就消失了。   而苏宝贝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体原来是不正常的。   婢女那张苍白精致的脸庞宛如梦魇般笼罩在他无尽的梦里,他清晰地记起来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后来他母亲闯入了他的房间。   他一向慈爱的母亲手里抓着剪刀戳他的下~体,一脸狰狞地问他:“宝贝,你愿意当男孩还是当女孩?   你若要当个男孩,就好好守住你身上的秘密,你若要当个女孩,那我立刻就将你阉了,让你从苏家嫡子变成苏家嫡女。你放心,为娘一定会把你调~教得贤良淑德,保证你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那张梦魇的脸一会儿变成婢女,一会儿变成他娘,忽又变成他爹的漠然脸庞。   他爹像那天在兰姨娘的产房内一样,那双掐死过畸形婴孩的手掐在他脖子上,冰冷无情地说:“你虽然是我的孩子,但我们苏家容不得你这样的怪胎出现。”   苏宝贝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湿透了。   他无措地捂着自己的腹部,才过了一天,他总感觉已经开始有些微微隆起了,也不知是真的如此还是心理作祟。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却毫无睡意,苏宝贝只好从床上起身,宛如无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忽然福至心灵,转身去翻找柜子。   他在柜子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件没被自己作妖撕掉的长衫。   那是钟权的衣服。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是着了魔的样子,忍不住低头深深地对着长衫吸了一口气,在闻到那股令人安稳的气息后,他鼓动的心跳终于慢慢归于正常。   苏宝贝抱着钟权的长衫蜷缩在床上,在熟悉的味道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前,苏宝贝下定决心,等钟权回来了,自己就把有了孩子的事情告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宝贝为啥不乐意别人把他当妹子的看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小时候最亲的人说要你要当妹子就把你阉了,谁禁得住吓(?⊙ω⊙)?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既决定要告诉钟权这件事,苏大少摩拳擦掌,志气昂然,要准备好好养胎了。   一开始他把自己当那娇滴滴的孕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房里冬眠似得睡了好几天,最后终于忍不住蹿出门去,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他也实在是受不了他家厨子那腻死人的菜品,他往常爱吃大鱼大肉,但人一怀了孕那就不一样了,吃这些一吃一个吐。   苏宝贝为了自己将来的口福,生生忍下了把这厨子打包扔出去的想法。   正好这不知道吹了哪门子的风,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忽然邀他去聚福楼吃一顿,苏宝贝想着聚福楼里的松鼠桂鱼锅包肉咕噜排骨不由咽了口口水,答应下来了。   一到聚福楼,苏宝贝大手一挥,做主说要请客,一口气点了七八个酸甜口的菜肴,埋头大吃起来。   他吃得半饱,抬头瞧见那几个狐朋狗友正目瞪口呆望着自己。   狗友乙感叹:“苏大少啊,你这阵仗,啧啧啧,这到底是你怀上了还是你那小妾怀上了啊?”   苏宝贝被戳中鬼胎,含含糊糊应了,想把这事搪塞过去,可没想到他这态度一石激起千层浪——   狐朋甲:“原来那传言是真的,宝贝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你夫人这才走几天啊,就给他整出个怀胎几个月的小的来?”   狐朋丙摇摇头:“你这负心薄幸之徒!你对得起人家教你算账把身家产业托付给你的一腔情谊吗?”   苏宝贝:???   他又不好说是自己怀上了,家里被钟大爷收拾得干干净净,哪里有小妾来给自己偷情啊,最后心一横,瞪着众人道:“你们管这么多作甚,给我儿子准备好份子钱就成,包大点,别小气!”   众人顿时哑然,有人悻悻道:“就个庶子还要份子钱啊。”   苏宝贝顿时瞪他:“我第一个儿子呢,你们有吗你们有吗?”那还是我亲自生的,是嫡子中的嫡子,要个份子钱怎么啦!   众人:……   既然正主都这么不要脸了,他们也不好再讨伐些什么,便将就着他这孕夫的口味,吃吃喝喝,讨论起时下的八卦来。苏宝贝许久没接触这圈子,也来了点兴致,听那几个狐朋狗友交换各种小道消息。众人叨叨了一会儿,最后又转回苏宝贝身上来了。   狐朋甲神秘道:“宝贝啊,你知道你爹最近跟二皇子走得很近不?”   苏宝贝瞪大了眼:“啊?”   他这几天忙着养胎呢,他爹干了啥他怎么知道,就是平时,他爹嫌弃他不中用,也不爱让他跟着做事,反倒是对钟权更器重些。   众人见他一脸痴呆的表情,就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来什么,遂失了兴趣,又谈起别的来了。   苏宝贝:……   苏宝贝回了苏府,脑海里还想着别人跟他说他爹跟二皇子走得很近的事情。   今上有五个儿子,除了大皇子李平和二皇子李文,其余皇子不过总角年纪,没有竞争皇位的能力。今年宫里传出来皇帝有册封太子的意图,但意属于谁尚未可知。大皇子乃先后所出,温文尔雅,宅心仁厚,在朝内自有一股势力,很得人心;二皇子乃当今皇后所出,精通文武,为人直爽,他母后出自将门,因此李平跟武官关系甚好。   苏宝贝知道苏家有苏贵妃作为依靠,他爹过去十多年里都没趟这摊浑水,一直表现得不偏不倚,临近册封忽然改变心意,卷入这场夺嫡之争,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可惜苏宝贝在京城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政治嗅觉敏感,但他那个塞满了草的脑袋瓜却不允许他想太多,苏宝贝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究竟是为什么,索性就不想了。   正好小厮跑过来跟他报喜,说是钟权来信了,苏宝贝大喜之下,更是把他爹忘到了爪哇国,遂欢天喜地回去拆信。   那信上开头便是一句腻得瞎眼的“卿卿吾妻”,亏得苏宝贝看得下去,还觉得信写得文采斐然,辞趣翩翩。他心里跟抹了蜜似的,对着一张薄纸傻笑了半天,才命人研墨点香,撸起袖子,要给钟大爷回一封深情并茂的家书。   可惜这纨绔肚子里本就没半点墨水,酝酿了半响也没写出个所以然来。   正惆怅间,小厮又来了,说是老爷请他去书房议事。   苏宝贝丢了笔,油然生出不详预感,他爹这些天反常得很,莫非是真有大事要发生了?   果不其然,苏宝贝进了书房,就瞧见他跟狐朋狗友今天谈到的二皇子李平。   他爹苏邝正跟李平谈得正欢,见苏宝贝来了,苏邝一脸笑意,招呼他来见过二皇子。苏宝贝虽满心疑惑,却也乖乖上前行礼作揖,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李平生得人高马大,样貌俊伟,颇有一股霸气,他见了苏宝贝,只微微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苏邝摆出一派慈父的表情,跟苏宝贝道:“权儿给你寄信了?”   苏宝贝摸不清他是什么态度,只得点点头:“上午收到的。”   苏邝便跟二皇子说:“殿下正是用人之际,臣斗胆推荐半子钟权,权儿惯会做生意,长袖善舞,跟我儿也感情极好,可堪一用。”   李平笑道:“武炃将军的爱子,某岂敢大材小用?”   苏邝道:“无妨,年轻人,正要多多历练才是。”   苏宝贝听得心惊肉跳,安静坐等李平告辞,便迫不及待地问他父亲:“爹,你这是要干什么?准备搞死苏家吗?”   苏邝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苏宝贝:“我就算什么都不懂,我也知道今上册封太子这当口,您贸然站位就是自寻死路!爹啊,我们靠着姑姑不行吗,非要在这种杀头的事情上搀和一脚?”   苏邝颓然长叹:“你姑姑她……快不行了。”   苏宝贝心里一咯噔:“什么?”   苏邝叹道:“她带病产子,产后心情抑郁,曾几度召我进宫,颇有死志。今年比往年要冷一些,你姑姑她上个月感染风寒,卧病在床,这几日连话都说不出了,她本就不想活了,哪里还救得回来。现在消息被我瞒着,你千万别透露给你奶奶,我怕她经受不住打击。”   苏宝贝哑然无声,他想到最后见到姑姑那一面,那又哭又笑的模样,可不是神志恍惚的情态么!   苏邝道:“我们苏家是靠你姑姑进的皇城,当的皇商国戚。她若没了,苏家要继续昌隆,就得另寻高枝。二皇子是当今皇后所生,地位尊崇,若我们苏家能攀得上这颗大树,可再享百年繁华无虞!”   苏宝贝不解道:“可这是建立在他成为太子的前提下。爹,就算姑姑不在了,我们还有小公主,今上子嗣稀少,素来爱惜子女,肯定不会亏待她跟苏家的。也许将来苏家规模不比如今,但胜在安稳啊!”   而且他爹这手脚也忒不干净,他都能从那几个狐朋狗友里探听到他爹跟二皇子的关系,其他人可想而知。若大皇子将来册封为太子,势必将苏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苏邝哼道:“你个草包,只想着乘前人荫凉,却不想着把祖宗基业发扬光大。”   苏宝贝:……   苏邝:“幸而你这门亲事结得好,权儿有手段有魄力,还是武炃将军的义子,将来必为二皇子一大助力。宝贝,你多给权儿说说,他上次还对我颇有防备,但两家都结亲了,焉有不往来之理……”   草包苏少爷穷尽了一生智慧,说出了他这几天里最有脑子的话:“爹,你是不是有把柄落在二皇子手里?”   苏邝慷慨激昂说到一半,忽然就卡壳了。   他憋红了脸看着自己儿子,表情复杂,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苏宝贝心里一凉,问道:“爹啊,什么把柄啊?”   苏邝脸色青白地说:“你不懂,别问了。”   苏宝贝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我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呢,难道要一直憋在心里吗?”   苏邝沉默了一会儿,扶额颓然道:“家里的货物在昆州出了岔子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苏家布商出身,得了苏贵妃的庇荫一步登天成了皇商,之后也只跟织造局关系密切。贡丝、布匹这些年都是由苏家一手包办,今年冬天天寒,宫里需要添置足够多的衣物布匹,因此内务府拨给苏邝的银钱就要比往年多许多。   皇商名为官府采办物资,但私底下假官营私的小动作屡见不鲜,布匹产业利润并不丰厚,因此苏家在采购布匹的同时,也私底下有收购、贩卖私盐的行径。苏邝以前就是借用官府颁发下来采购布匹的通行证来偷运私盐,所得利润丰厚,足以养起苏氏这个庞大的家族在京城的所有亏本产业。   今年苏邝得了足够富余的银钱,便私底下购入了比往年多一倍的私盐。然而没想到的是,今年暴雪封江,苏邝所运货物在昆州多停滞了一晚上,昆州漕运总督新官上任三把火,风闻赶来扣住了苏邝的货物,更查处了藏在布匹底下偷藏的私盐。   直到二皇子拿着苏邝偷运私盐的证据找上门来,苏邝这才知道昆州那边出了大事。这事最后由二皇子出面替他摆平了,苏邝自然对李平感激不尽,然而心底也知道此事过后,自己全家性命,就全压在二皇子这边了。   苏邝对苏宝贝说起这些,叹息道:“人心不足啊。”   他又说:“可又怎么能怪我,家里这么大的开销,你们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那就是个无底洞。还有要帮衬的亲戚那么多,把人安排到各个铺子里去,铺子经营也差,我这也是没法子啊。”   苏邝像是每个步入困境的中年男人一样,颓唐,衰败。   苏宝贝看着他,想骂醒他,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是啊,要怎么说呢,说吃不起就不吃用不起就不用吗?可扪心自问,放到往常,在还没有遇到危机的时候,要让自己吃得差点,穿得差点,自己乐意吗?太苍白虚伪了。那些打秋风的亲戚能不接待吗?传出去乡里的父老要说他们苏家忘本,要被戳脊梁骨的。   苏家就像巨树,在慢慢腐朽,远远望去,大而巍峨,近处细看,百孔丛生。   总有一天这颗巨树会被蛀空,轰然倒下,再无痕迹。   苏宝贝心里一片冰凉。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出神地望着窗外正慢慢抽出新枝的老树,树杈上有飞鸟筑了巢,在冷风里摇摇欲坠。   苏宝贝脑海里不断回响起他爹对他说的话:“宝贝,现在只有钟权能救我们苏家了,二皇子需要能人替他收敛运作银钱,钟权跟你不一样,他是个人才,正合适推荐给二皇子。   他还是武炃将军的义子,不说他的话语能不能影响到武炃将军对两位皇子的态度,若真出了事,武炃将军一句话也可保他性命无虞。到时候若真的追究起来,你就跟钟权和离,苏家就能从这里面脱身,他跟你感情那么好,你到时候好生与他解释,他定能体谅我们苏家的。”   和离,又是和离。   他奶奶,他爹,他娘,他至亲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盼着他跟钟权和离的。   苏宝贝内心蓦地冒出一股愤懑之气,瞧瞧这些人的理由,为了苏家子嗣,为了苏家本身,为了苏家嫡子之位,一个个都那么冠冕堂皇——他猛地踹翻了旁边的火炉,心里怒吼着,可又有谁是为了他苏宝贝这个人!?   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了吗?   他爹一直说他跟钟权的感情好,那他的感情就是用来利用、践踏的吗?   他倒在床上,难受又心酸,脑海里不由回忆起当初问钟权不愿意跟自己成亲的原因。   钟权说:“就是这样,我讨厌苏家,这里让人错觉权势能够操纵一切,就像是……一个吃人的魔窟。”   他那时候不解,恼怒自己被骂成妖魔,甚至得意洋洋于自己作为施暴的一方。   可时至今日,他终于能体会到那时候对方的心情——被欲望跟权势绑架的糟糕心情。上位者无良,驱人如豚犬,驱如豚犬者,则如浮萍困于流水,无根无基,随波逐浪!   树上飞鸟迟迟未归,寒风中那个摇摇欲坠的鸟巢终于掉了下来,巢里的蛋碎了一地。   苏宝贝脑袋里忽然冒出一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莫名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摸上了腹部,若有所思。   这时,苏宝贝忽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转头看到一个婢女悄悄蹲在旁边,正在扶起他刚刚踢倒在一旁的火炉。苏宝贝又惊又怒,狠狠踹过去:“狗东西,什么时候许你进来了!”   那婢女被踹翻在地上,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正是那个力大无穷的姑娘连翘。   连翘跪在地上:“少爷恕罪,我是来给您送梅子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让仆人每天下午定时送一盘梅子进来当零嘴,这才消了气,让她退下了。   苏宝贝发了一会儿呆,从床上起来,倚在门口,招呼了个狗腿过来,询问连翘是怎么回事。听狗腿说了,他这才记起来,当初他把人带回院子,又犯了困,就把连翘的处置给落下了。这还是他头一次往院子里带人,其他人拿不定主意,便给她安排了个端茶送水的活计。   他又问了连翘的来历。   那狗腿就给他说了个很是狗血的故事。原来那连翘是南边来的流民,到京城的时候已经父母双亡,小姑娘无以为生,便把自己给卖了。那鹿林庄子的管家把她买回来给自己儿子当童养媳,后来过了几年,连翘越发标致,老头见色起心,把连翘的身子给占了。管家他儿子不敢忤逆父亲,就日日毒打这姑娘,以发泄心中不满。   小姑娘在庄子里过得猪狗不如,直到苏宝贝二人查出那管事挪用公款,这才脱离苦海。后来苏宝贝又带她离了那地狱一般的地方,她自此之后就一直对苏宝贝心怀感激。   苏宝贝想了一会儿,便让人把她再叫进了房间。   连翘被特意叫了过来,很是受宠若惊,行了礼后,便毫不掩饰地盯着苏少爷,一脸你是我再造父母的神情。   苏宝贝被她这热烈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眼前站着的是一只人型犬类,正热切地看着自己,摇尾巴。他黑了一张脸:“不许那么盯着我。”   连翘知道自己逾矩了,忙低下头。   苏宝贝神色稍霁,他学着钟权跟人谈判时的样子,双眼死死盯着连翘,不肯错过她的任何表情,缓缓开口道:“连翘,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若是做得好,钱财自由,你想要什么爷都可以给你。   连翘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   三月初,苏贵妃于宫中病逝,皇帝哀恸,下旨大葬。   钟权得到书信,快马加鞭,连夜赶程,终于在苏贵妃出殡前回到京城。   钟权抵达苏府,匍一下马,便有小厮上来跟他通气——他在苏家经营数月,用钱用利,打点了不少人,虽时日尚短,但充作眼线已是绰绰有余。   那小厮牵了马接过他沾满灰尘的大氅,开始向他禀报这两个月苏家的情况。   钟权脸色沉沉:“苏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知会我?”   那小厮面露难色:“爷,这种事我们下人怎么可能知道呢,您这不是难为小的吗?”   钟权面色更沉,把他踹得在地上翻了个滚儿:“我花钱在你身上是为了当猴耍的吗!我只问你,这几个月府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   小厮在地上求饶道:“爷饶命啊,是苏老太君,她发了话,若是有谁敢在您回来之前把消息透露给您,就把人发卖到勾栏里去!”   钟权心里一咯噔:“透露什么给我?”   小厮迟疑了一下,他见钟权作势还要再踹,便结结巴巴道:“大少爷他……前不久纳了妾,那位姨太太……肚子都好几个月大了。”   钟权愣在原地,这时有人传话来说,老爷在正厅那设宴给他接风洗尘,他按捺下满腔火气,随来人走了。   苏家出了这么多事,苏老爷依然面色如常,对钟权仍旧和颜悦色。倒是钟权见苏宝贝不在场,更是心不在焉,苏邝跟他浅聊了几句,见他心不在此,便叮嘱了几句,这才放他离开。   钟权连客套都顾不上了,着急回了院子。   匍一踏入门口,穿过屏风,他看到以往只存在自己跟苏宝贝的那方空间里,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桃花树下……扑蝴蝶。   他徒然生出了一股领地被冒犯的强烈不适感。   仿佛感到了钟权自带的低沉气压,他迈入院子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转头看着他。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钟权环视一周,沉着脸:“何人在此喧闹?”   众人面面相觑,那娇艳女人旁边随侍的婢女恭敬道:“回少夫人,这是翘姨娘,是少爷上个月抬进门的新人。”   钟权打量了那女人脸庞片刻,记起来这是他安排到柴房的那位,最后目光停留在那大约五六个月大的肚子上,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是连翘……这孩子是苏宝贝的?”   婢女道:“是的,大夫人亲自算的日子,没错。”   钟权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我问的是她,你算什么东西,自己掌嘴。”   那婢女一怔,不由委屈地看向翘姨娘,哪知道人家在钟权面前,比她还露怯呢,一副弱不胜衣马上要晕倒的样子,她只得含恨朝自己脸上掌掴。过了一会儿,钟权淡淡道:“不够响,没吃饭么?”   他眼见那婢女把自己的脸打得肿起来,才跟连翘说:“你不必害怕,你既是少爷的妾室,又怀有身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我身为正妻,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上一问才放心,跟我进屋罢。”   连翘早就被他吓得半死,战战兢兢跟在他身后,钟权头也不回,补充了一句:“其他人不许进来。”   试图跟随的下人们只得止住脚步,他们看连翘的目光,就像在看即将赴死的壮士一般。   这回,房里只剩下钟权跟连翘二人,钟权坐在上座,让大着肚子的连翘跪着,他自己沏了茶喝,不紧不慢地盘问:“什么时候有的?”   连翘低着头,眼珠直转,心道少爷猜得好准,便照着苏宝贝告诉她的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来:“回夫人,是八月下旬的时候,那天苏少爷喝醉了酒,我在柴房干活回来,正好瞧见他一个人往回走,他因为喝醉了酒,走得不甚稳当,我一直暗暗感激他救我回府,就大胆上前搀扶了他一把。谁知道他转身就把我拉进附近假山里,口里念着夫人您的名字,把我衣服扯开,当成夫人您……”   钟权忍不住恼火地打断:“够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这类似香艳话本的说辞里有许多漏洞——譬如以苏宝贝的酒量,怎么可能会醉酒回家?以苏宝贝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几个狗腿?   可这女子既然能说出这番说辞,定是在苏家长辈那里过了明面的,苏宝贝也承认的,这就容不得他不多想几分。   八月下旬的时候他跟苏宝贝因为眼前这女子冷战,他当时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无法放下这个性格恶劣的表哥,但仍然拉不下自己的面子,刻意逃避着,那时候他又忙着在苏家经营势力,对苏宝贝外出玩乐,甚至夜宿秦楼楚馆也不闻不问。   说不定在这个月里,苏宝贝就喝醉了那么一次酒,把别的女子当成了自己……   怎么可能!   简直荒谬,这女子跟自己哪里有一丁点的像?   这简直就像是苏宝贝跟人合谋在骗他,还用的是这样低劣的谎言,可苏宝贝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   他阻止自己胡思乱想,却又忍不住想更多,他的理智告诉他此时应该先把这怀孕的妾室控制住,之后再着人细细调查,才是最好的做法。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冷静从容的钟权了。   关心则乱,便是心里迅速有了应对的法子,他此刻亦控制不住自己纷乱的情绪。   钟权心里又惊又怒,不知不觉就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瓷片刮破手指,血水混着茶水一滴滴往下掉。连翘惊呼一声,她倏地从地上站起来,要去给自家少夫人止血,可没想到自己绑在腰间的枕头忽然从裙子底下掉了出来。   连翘:……   钟权从腰间拿出一方锦帕,不紧不慢地处理好伤口,他抬眼朝连翘望去,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正不断抚摸着那硕大无比的肚子。   钟权:???   钟权狐疑道:“你的肚子怎么比刚刚大了许多?”   连翘一脸慈爱地说:“夫人看岔了,宝宝就是这么大,只是我跪着的时候显不太出来。”   钟权:……这是在暗示我虐待她?   他也不知道这个月份的孕妇肚子究竟有多大,便冷哼一声:“坐着罢。”刚刚的茶水打湿了衣衫,他起身去里屋,想找一件外衫把身上这件换下来。   连翘长长吁了口气,找了把椅子坐着。   里屋遥遥传来钟权的声音:“这个月你可曾住在这里?”   她忽然福至心灵,敏感地察觉到如果自己答不好这个问题,恐怕今天就走不出这个屋子了:“回夫人!不曾!我还是住在柴……别苑。”   连翘又听见里面传来声音:“少爷身体可有什么异常?”   她忙道:“妾身不知,当时办事太快,我还没瞧见呢……”   钟权怒道:“够了!”   这次里屋没有再次传出人声,连翘这才放心下来,她擦擦头上的汗,正要给自己倒杯茶压惊,没想到这时候钟权忽然从里屋冲了出来,手里抓着一件皱巴巴的长衫,冲着她质问道:“苏宝贝人呢!?”   连翘一惊一乍,早被吓了个半死,结结巴巴道:“少爷他,应……应该在迎春楼吧。”   钟权冷冷一笑:“苏宝贝,好,很好。”   敢偷偷背着我娶妾搞大女人的肚子,还敢把我的东西都扔了,苏宝贝,我看你是嫌自己活得□□逸了罢!   于是苏少夫人便轰轰烈烈去迎春楼捉奸去了!   钟权找来的时候,苏大少正左拥右抱数美,欣赏迎春楼最新调~教出来的异国舞姬的脱衣舞呢。他张开口,正要衔住美人喂到他嘴边的葡萄,瞧见钟大爷气势汹汹地进来,顿时心虚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直接目睹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乱搞所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钟权呆立站在苏宝贝面前,再看看那几个衣衫不整的美姬,难以置信地问道:“那个连翘也就算了,你竟然还敢来逛青楼?”   钟权此刻的神情非常滑稽,就好像情窦初开的少女撞见自己心上人在跟娼伎办事一样。   苏少爷拍拍身上灰尘,心一横,理直气壮道:“怎么不敢,我就是这样啊。”   钟权:……   钟权终于察觉到此刻的自己非常失态,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住苏宝贝的手:“跟我回去。”   苏宝贝瞪他:“凭什么啊?我就不回。”   钟权抑制住强烈的想殴打面前这纨绔的念头,冷冷一笑:“不回是吧?”   他破罐子破摔,索性也不回去了!钟权高声招呼老鸨过来,直接在房间里加了个坐位,又叫老鸨把那几个当红的头牌给叫进来。   苏宝贝目瞪口呆:“那几个头牌我都点不到,你怎么点到的?”   钟权讥讽道:“我有钱。”   苏宝贝:“我也有钱。”   钟权:“我钱比你多。”   苏宝贝:……好吧,谁让自己只是老子有钱呢!   刚刚那几个被钟权吓得作鸟兽散的美人见这两人不再大吵大闹,便又回到席上,不一会儿钟权叫的那几个头牌也进来了,两人一边一个座,俱被众美环绕,喂酒的喂酒,喂葡萄的喂葡萄,钟权还嫌不够热闹,又把刚刚跳舞的那群舞姬叫了进来。   一时间群魔乱舞,场面不堪极了!   苏宝贝嘴里吃着美人喂过来的葡萄,眼睛冒火似得瞪着同样待遇的钟大爷。钟权出手非常阔绰,美人喂一粒葡萄就赏一片金叶子,美人捶捶背就赏一片金叶子。伺候苏宝贝这边的美人渐渐坐不住了,一个美人偷偷往钟权那边挪了几步,见苏宝贝不出声,她便堂而皇之开始伺候起钟权来。   其他人纷纷效仿之,不过片刻,苏宝贝这边终于一个都不剩了。   钟权这才面色稍缓。   然而等美人要给钟权喂皮杯的时候,苏宝贝终于发作起来,他一把掀翻了桌,怒吼道:“统统给我滚出去!”   众美人做鸟兽散去,这下整间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宝贝吼完了,这才发现钟权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时收起脸上表情,恼火道:“你怎么还在?少爷我要清静,一个人都不想见。”   钟权嘲道:“我又不是你点的那些莺莺燕燕,可不听你发号施令。”   苏宝贝打又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简直要不好了!他气得往外走,又被钟权拦在门口。   钟权背手把门关了,转身就把苏宝贝摁在墙上,低头定定地望着他。   苏宝贝脸一红,心虚道:“你待怎样?”   钟权轻笑,话锋一转:“要我听你的也不是不可以,表哥。”他低下头,暧昧地在对方耳垂边轻蹭,发出无声的邀请,潮湿的气息撩得身下躯体一阵颤抖。   见对方并没有拒绝自己,钟权心中稍安,他垂下眼,双手探入衣角,顺着腰身抚摸上细滑的背脊……   下一刻,他被用力地推开,甚至因为毫无防备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急急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体。钟权积攒了一天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他走上去挥出一拳,擦着苏宝贝耳际砸在墙上,他不等对方的反应,钳住下颔便凶狠地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   钟权:没有什么事是一顿啪啪啪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次啪啪啪   本章后   钟权:……等等作者你给我出来,为什么我被打脸了?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章   两人唇舌相交,却像是一场激烈的角逐,追逐,退缩,纠缠,抵死缠绵。   一吻过后,两个人长久地喘息。   钟权注视着眼前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混账东西,难以理解:“你究竟是怎么了?”   苏宝贝抬眼,用一种非常悲伤的眼神望着他。   那一刻,钟权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感受,满腔欲~火被冷水当头浇灭,透心凉。   在那之后,两人一起回了家。   一路上两人相顾无言,苏宝贝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语,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愿跟他沟通。   钟权柔声劝他:“宝贝,那个连翘,是老太太做主给抬的妾罢,毕竟肚子都显怀了,苏家也不可能让子嗣流落在外,这样也好,将来若是我们二人无子,这个孩子也算是给长辈们的交待了。”   他握住苏宝贝的手,继续试探:“连翘的事,毕竟是你在我们俩表明心迹前犯下的错,我不会怪你。”   苏宝贝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   钟权却心中一紧,苏宝贝这样的神情,不正是说明连翘那件事是真的么!   他此刻本该愤怒质问对方,但想到苏宝贝的渣度他也不是没体验过,便忽然冷静下来,开口道:“不过,孩子生下来后,做娘的要接出去,妾只此一个,以后不能再多……”   苏宝贝打断他的话:“我这样做,你也不恼么?”   钟权静了静,自嘲道:“你说我恼不恼,在你大少爷的眼里,我有资格恼么。”   苏宝贝却忽然道:“钟权,我这么渣,你却还一直忍着我,谢谢你。”   钟权:“……你说这个做什么,我这次忍了你,以后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心里忍不住阴暗地想,将来这苏家若只剩下自己跟这纨绔两个人,他把持苏家产业,定要将苏宝贝牢牢关在家里,让他哪里也不能去,再也不能作妖,只能看到自己一个……   苏宝贝:“我听他们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若我有一日染了重病,或是家道中落,或是……犯了大罪,可能拖累于你,你会与我和离么?”   钟权顿时从阴暗的想象里清醒过来,皱眉道:“姻缘天定,谈何和离?”   就算苏少爷这么渣,他也不会和离的,他又不是那些受了委屈就哭哭啼啼的弃妇,也没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气节,他只会反思是不是之前调~教得还不够。   总之,苏宝贝再有什么不好,也是他的,若他因此把人让给别人,那才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   苏宝贝喃喃道:“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呢。”   钟权便郑重握着他的手,道:“若你重病,我必会日日守在你床前,亲手喂你汤药,直至你身体安康。若你家道中落,我便将你接到关外,我在关外经营数年,那里虽比不得苏家这般奢侈华贵,也可保你无忧无虑,一世无虞。若你犯了大罪,我便跟你一同承担,总归是同甘共苦,死生契阔。”   他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说出那些情话让人心尖都开始发颤,苏宝贝本就逐渐沉迷于他,此刻顿时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车马摇曳,怦怦直跳起来。   沉浸于让人发昏的甜蜜里,苏宝贝忽又想到苏家的种种不堪,不由得又酸涩又惆怅,他低声道:“我也不愿意同你和离,想跟你一直在一起。”   钟权心头颤动,忍不住追问道:“怎么问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可是因为你姑姑……”   他顿了顿,柔声保证:“你不必担心苏家会大不如前,虽然以后苏家皇商的地位可能会有所影响,但有我在,必能将苏家产业发扬光大。”   苏宝贝点点头道:“恩,你要记得你刚刚说的话。”   他又轻轻说道:“钟权,我喜欢你。”   钟权笑笑,没把他这话当真:“嗯,大少爷,我也谢谢你能喜欢我。”   钟权心中大石落下,这几天积累的疲惫便涌了上来,虽隐隐觉得苏宝贝这话说得怪异,但他实在太累了,忍不住靠在对方身上打起了盹儿,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苏宝贝多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何曾被人当做靠垫过?但他此刻却没有推开钟权,忍着对方那一身污泥跟汗味,在窗外皎洁的月光下细细打量那风尘仆仆的俊朗脸庞,心里涌起一股淡淡的不舍。   若他这一生是部话本,那如今定是在上演高门子弟宠妾灭妻的戏码——自己当惯了恶少,这黑脸演起来真是无一不顺心 。也不知有多少人要骂自己负心薄幸,骂这人忍气吞声,怒其不争。   他忍不住伸手抚平那微皱的眉头,低声道:“这次你不许再怨我。”   所以这次的恶人,还是接着让自己做罢。   ***   钟权在车上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等他回了院子,顿时又整个人不爽了起来。   连翘还在房里等着他们俩呢!   这姑娘太实在了,钟权让她坐着她便乖乖在那里坐着,钟权从她那里得了苏宝贝在青楼的消息,一脸凶相地走了,她便战战兢兢在房里待了一晚上,茶跟点心都让她吃光了。   这会儿苏宝贝跟钟权回了房,她喜出望外,忙起身给两个主人行了礼。   苏宝贝诶了一声去搀扶她,让她看着些肚里的枕头,赶紧起来。连翘一抬头,正好对上钟权瞪自己的目光,顿时腿就软了,作势又要给少夫人跪下去。   苏宝贝真是恨铁不成钢,他背着钟权给连翘使眼色,让她别这么脚软。哪个府里得宠怀孕的宠妾不是鼻孔朝天骑在主母头上的啊,这演技也太不像话了。   连翘鼓起勇气,蹦出一句:“少爷,你看我这肚子是不是又大了啊!”   钟权:……   苏宝贝摸了摸那衣裙下的枕头,奇怪道:“没感觉啊。”枕头还能变出个什么花样来啊。   连翘:“真大了,夫人今天也这么说的。”   苏宝贝:“哦哦,那就是大了。”   钟权忍无可忍:“够了!”   连翘吓得立时噤声。   苏宝贝立刻道:“你吼什么吼啊,你刚刚在车上跟我保证什么来着?”   钟权简直难以相信如今自己会沦落到跟女人争风吃醋的地步,他面有愠色道:“苏少爷,我毕竟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我有安排你妾室的权利。现在时间也晚了,翘姨娘的身子不宜熬夜,就让下人送她回去歇息罢。”   连翘如蒙大赦:“夫人说得对,我要回去睡觉养胎!”   苏宝贝:……   钟权沉着脸色目送连翘在下人拥簇下离去,有点后悔刚刚在马车上说下的那些关于连翘跟孩子的保证,苏大少得寸进尺的功夫可不是盖的。   他冷冷威胁道:“苏宝贝,你明天就把这女人接出去,否则我不保证会不会把你干到跟她一样大了肚子……”   钟权半响没听见回应,他转过头,哪里还有苏宝贝的踪迹?   钟权:……   里屋遥遥传来这人声音:“钟权,你今晚去西厢住吧,我东西都给你收拾过去了。”   钟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晚上了,也低声下气过,也争风吃醋过,更威逼利诱过,最后自己竟落得个进不了房的下场?便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他压抑住满腔怒火,咬牙切齿道:“好,很好!”便赌气挥袖走了。   半夜,苏宝贝房里传出一声狂吼:“谁把我的衣服拿走了?!”   苏少爷院子里的下人忙活了一晚上找衣服,这衣服正主却在别苑里睡得昏昏沉沉,他梦里正脱了那不知死活的苏宝贝的裤子,用竹条抽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对方抽抽噎噎说再也不敢了,钟大爷这才满意地醒过来。   这一觉醒来,便是是苏贵妃出殡的日子。   苏老爷作为苏贵妃的娘家人亲自去扶灵,苏贵妃的灵棺从阴时自皇宫出发,由众人运至五里外白露山上的枢宫,脚程足足有大半天,自此灵棺要在枢宫一直放置到皇帝薨了,再一起抬入地宫,陪伴天子进入极乐世界。   而其余的苏家人则在苏府里素缟白衫,祭起灵位祭拜。   苏老太太在灵位前哭得死去活来,昏了过去,苏老爷还没回来呢,把苏家上下妇人吓得半死,最后还是苏宝贝跟钟权做主,把苏老太太移到了房里休息,再请了御医来诊脉。   服下药,过了一会儿,苏老太太才缓缓醒过来,把钟权单独叫到跟前来。   老太太两眼浑浊,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衰老了数十岁,她盯着钟权,眼中含恨,口里喃喃着什么根本不管用,我的儿啊之类的。   钟权心里一紧,知道最大的考验来了。   他跟苏宝贝的亲事是阳婚冲喜而起,而今苏贵妃香消玉殒,当初苏老太太有多满意这门亲事,如今便有多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   苏宝贝:钟权,我这么渣,你却还一直忍着我,谢谢你。   钟权:我这次忍了你,以后你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系统:请玩家选择,继续作死 or 正确选项   苏宝贝:(忽然想不开了)继续作死   系统:叮~开启钟权黑化线~   结局:钟权在苏家被抄家前完成资产转移,并通过某种手段将苏宝贝救出来,改名换姓,苏宝贝从此被关在小黑屋里,每天被OOXX一百遍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章   苏老太太屏退众人,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钟权,你跟我孙儿和离罢。”   钟权站在她床前:“老太太何出此言,小子入苏家以来兢兢业业操持家业,与您孙儿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从未犯过大错,并无和离理由。”   老太太冷哼一声:“正室无子,家门不兴,此乃你的第一条罪状。”   钟权道:“老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可是您一手促成此事的,若真导致家门不兴……老太太,您在逼我答应这门亲事的时候,可曾想过苏家列祖列宗会责怪下来?”   老太太:“你!哼,你身为正室却不愿让丈夫开枝散叶,还苛待妾室,让她身怀六甲前去柴房砍柴,专宠善妒,此乃你第二条罪状!”   钟权挑眉:“翘姨娘怀孕一事,我此前确实不知。当初她被带到府上,我见她力大无穷,便想着人尽其材,才让她去的柴房。她去柴房在先,怀孕在后,我便是有通天之能,也无法预知她身在柴房,也能跟大少爷勾搭成奸,以至未婚先孕罢?”   老太太:“你身为男子,男男嫁娶,本就违反天理伦常!”   钟权顿时乐了:“当初算命先生便测过,我跟苏宝贝八字最是相合,我俩姻缘乃天作之合,谈何违反天理伦常?”   苏老太太大怒:“那神棍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他测的这好姻缘,反误了我女儿卿卿性命!”   钟权淡淡道:“若是老太太当初便火眼金睛,瞧出这神棍的伎俩就好了,说不定贵妃娘娘如今还活得好好的,我也落得逍遥自在,不必屈身嫁作人妇。”   老太太:“我记得你当初也不愿意嫁入苏家,如今放你自由,岂不皆大欢喜?”   钟权嘴角一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老太太将我看做什么了?”   老太太骇然看着眼前这眉目疏朗神情自若的青年,努力想要分辨出当初他那软弱可欺的一面,她当初究竟是怎么想的,竟以为这是块可以随便搓揉的面团,以至让豺狼进了门!   苏老太太捂着胸口,如破风箱般不住喘息,面色疲惫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子,别太得意忘形,宝贝定会与你和离的。”   钟权立刻道:“他是他,您是您,究竟是他愿意与我和离,还是您愿意与我和离?”   苏老太太气得直咳嗽,朝门外大喊:“苏宝贝,你还不进来管管你这歹毒的媳妇!他要气死你奶奶了!”   老太太自以为叫得很大,别人耳里却虚弱得不行,钟权也不好再把这老太太逼得太急,便道:“宝贝他还在正厅,您若是要他来,我替您叫来便是。”   苏老太太狠狠瞪他。   钟权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其实旁的人如何说我不在意,我只看宝贝的态度。若他愿意,我自然一心一意跟他过下去。若他不愿意,我们这夫妻也做得没意思,不如和离了的好。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钟权微微一笑:“老太太,那您看这样,待会儿他进来,你便问他到底愿不愿意与我和离。若他说不愿,那您以后便不能再过问他后院之事,包括娶妾生子一应事物,皆由我来接手。若他说愿意,我钟权便不再多说一个字,立刻搬出苏家,跟他和离,如何?”   苏老太太见他言语笃定,侃侃而谈,显然是对苏宝贝的答案自信之极。她胸口堵着一口气,恨不得尽数喷到这人身上,气笑道:“好好好,老身就陪你赌这一回!”她就不信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孙子会弃自己不顾,选择这既没胸也没屁股、还生不出孩子的男人!   钟权想了想,又补充道:“既是打赌,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两方都不能做些什么来令他就范,比如以性命相逼之类。”   苏老太太冷哼道:“我岂是那种无赖的乡间老妪!”   钟权激将法既成,他胸有成竹,退出房间,去找苏宝贝。   苏宝贝被叫到房间里,一脸茫然。   老太太问他:“宝贝,你把那天跟我说的事情再跟钟权说一遍,你告诉他,你愿不愿意跟他和离?”   苏宝贝一愣,万万没想到做出选择的时刻来得这么快。他看到钟权满是信心期待的目光,心里异常难受,便将视线转到另一边,半响才艰难道:“我愿意跟他和离。”   钟权的眼神瞬间变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苏宝贝,脸色苍白:“你说什么?”   苏宝贝想到那夜钟权跟他许下不离不弃的诺言,目光就慢慢坚定起来,他抬头强迫自己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重复道:“钟权,我要跟你和离。”   男人脸上表情倏忽变化,从不可置信到伤心背叛,最后慢慢地,凝固成弃犬般的神情。   他不由大吼道:“苏宝贝,你究竟是怎么了?”   苏宝贝手指悄然颤抖,他听见自己恍惚地说:“我就是厌倦了被你管着的生活了。”   “那晚你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钟权抓住他的手,满心怒火,“你究竟有什么难处?是被人逼迫了,还是因为那个孩子?你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苏宝贝颤抖着:“对不起,我后悔了……哪里有什么难处啊,也没人逼我,我……自愿的。你说得没错,我的孩子还有几个月出生,我不想他将来分不清到底谁是他父亲。”   钟权哑然失声。   苏老太太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   她又变成了昔日那个矜持高贵的贵妇人,柔声道:“钟权,你听到没有,宝贝已经对你厌倦了,你何必做出这种怨妇的情态大吵大闹?你无子善妒,宝贝本应该休了你,但他重感情,愿意与你和离,你该感恩才是。”   这一字一句,温柔体贴,戳在他心口,俱是对他刚刚天真博弈的嘲讽。   钟权双拳紧握,面无表情道:“很好,那便把和离书写了罢,签字画押,今天我就搬出去。”   苏宝贝失口道:“这么快?”   他瞧见钟权嘲讽的目光:“我跟令祖母早就已经说好,苏宝贝,把纸笔拿上来,就在这房里把事办完。”   苏宝贝精神恍惚,老太太却已经等不及了,叫自己随侍小厮拿了纸笔过来。苏宝贝抓着笔,抖得不成样子,墨水都落了好几滴氲开在宣纸上,钟权在一旁看着他,满目怒火,便抢过笔来,自己潦草写到——“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为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即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解冤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1]   拟草协书,签字画押,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完成了。   最后轮到钟权画押,他正要在那张薄纸上按下手印,苏老爷终于赶了回来,他大步迈进来,急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夫妻俩哪有隔夜的仇,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快给我放下!”   钟权冷冷一笑,再无留恋,迅速在纸上画了押。   苏邝停在原地:……   苏老太太微笑道:“你来了,正好做个见证。”   苏邝真的怒了:“娘,你懂什么!”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捶地:“我怎么就不懂了,你儿子跟男人和离,你还要拦着,你是要气死为娘吗?”   钟权以为自己这前岳丈是在担心茶行事宜,便转身跟他抱拳道:“苏老爷不必担心,虽然已经失去了跟贵府继续合作的动力,但茶行一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恐怕接下来几天在下还要继续来府上叨扰,见谅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苏邝看着钟权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气得在地上狠狠剁了一脚,恨声道:“唉,这个家迟早被你们给败光!”   苏老太太:“一个茶商有什么好摆谱的,邝儿,那茶行不要就不要了罢,我们苏家还缺得这点银钱不成!”   苏邝唉声叹气:“我的亲娘诶!和离就和离,就不能再晚点,怎么就在这种时候!”   可不就得趁现在和离么……   苏宝贝出神地注视着那张和离书,耳边不断传来他爹跟他奶奶两人失态的争吵声。他径自一笑,事情终于尘埃落地,此刻心里一松,竟然生出几分空空落落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敦煌山洞出土的唐人放妻书,据猜测是当时作为范本的离婚协议。分手人士常用的“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就是来源于此。   PS:此文HE!不用怀疑!   下卷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章   一夕之间,妹妹逝世,儿子和离,一桩桩一件件把苏老爷压得骤然老了好几岁。而苏老太太却喜不自禁,她认为把害死自己女儿的罪魁祸首给赶了出去,苏家必将子孙绵延,富贵下去。   她当夜特地办了家宴,把众人都叫到一块吃喝,老太太爱屋及乌,连翘姨娘也在席上谋得了一席之位,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好,众人恍惚又回到了当年全家伺候兰姨娘的时候。   苏宝贝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几口便要推辞离席。   这顿饭本来是要替他庆祝和离,他却无故离开,众人面面相觑,苏老爷狠狠摔了筷子:“现在不高兴了,当初还闹什么和离!你们继续吃饭,我去瞧瞧这逆子。”   他追上苏宝贝,一巴掌扇了过去:“孽子,你这是喜欢上那男人了?”   苏宝贝闷不吭声挨了这一巴掌,十足十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苏邝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他跟你和离了,就跟苏家再无关系,以后苏家水深火热,也拖累不到他半点,是也不是?”   他不由失望道:“你如此感情用事,可曾想过苏家将来会怎样?我已经向殿下举荐钟权,现在你们闹和离,我又从哪里再找个人去给殿下!个人感情跟家族利益,你竟然分不清孰轻孰重么!”   苏宝贝倏地抬头:“爹,你别再自欺欺人了,钟权根本就不是苏家的救命稻草,你不过是想再拖一个人下水而已!我那些朋友如今各个都找借口不愿见我,你知道这代表什么,这代表这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二皇子就要倒了,钟权一个人根本改不了什么,只有你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苏邝脸色一白,被戳中心思,作势还要再打,却见儿子一脸心灰意冷,他手掌举了半天,竟迟迟下不了手去。   他喟然长叹:“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痴儿。”   ***   钟权从苏府离开,如丧家之犬,他意志消沉了几天,很快便振作精神,依照之前约定前去苏府谈判解除茶行合作的事项。   可能苏邝还是存着两人和好的侥幸心理,竟然是叫苏宝贝去亲自接洽。   苏宝贝脑子一抽,竟然也答应下来。   当天两个人在书房里见了面,相顾无言,气氛尴尬极了。最后是钟权打破了这尴尬,将一应票据协议拿出来,让苏宝贝核对。   苏宝贝跟是他学了几天做生意的,略略过目后,不由疑惑道:“这些让利也太多了吧,你要亏本很多。”   钟权非笑似笑:“权作嫖资。”   苏宝贝:……   他见苏宝贝默默不语,忽然觉得自己嘲讽得有些过分,不自然道:“抱歉。”   苏宝贝不高兴着呢,也懒得答他的话,略一点头,低首去翻看那些材料。钟权注视着脸庞有些消瘦的青年,不由自主地说起话来:“我明天就要离京了,你我夫妻一场,也曾有过开心的日子。你愿意……去送我一程么?”   苏宝贝:“……好。”   从苏家走的时候,钟权多看了几眼他腹部,皱眉道:“你肚子怎么有点鼓?”   苏宝贝一惊,捂着肚子不自在地掩饰道:“吃得多,就鼓起来了呗。”   钟权笑了笑,故意道:“心宽体胖么,我知道。”[1]   钟权走出苏府,不过数十步,他悚然停下脚步,回想苏宝贝小心捧住腹部,像极了妇人怀孕的姿态。他惊疑不定,几欲转身回去要寻苏宝贝问个清楚,旋即摇头苦笑,暗暗自嘲痴心妄想。   若苏宝贝真的有了他的孩子,又怎么会那么坚决要跟他和离?   第二天,苏宝贝果然依言去长亭送钟权。   严冬已过,莺飞草长,芳草萋萋侵入古道,有人击节而唱,歌声烂漫:“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钟权混在一队商队里,等了大半天,那商队领队连连催促,他只得一再解释自己在等人。   等了许久,一辆马车自城门方向徐徐而来,钟权眼睛一亮,认出那是苏家的马车。   苏宝贝从车上被人搀扶下来,钟权也下了马,朝他走了过来。   两个人默默相对,钟权有心想要调节气氛,便嘲道:“这么婆婆妈妈,怎的跟女人怀了孕似的。”   苏宝贝:……   钟权想到他不喜欢被当做女人看待,忙道:“抱歉。”   两人相顾无言,磨蹭到那商队领队不耐烦了,才出声告别。   临别之际,钟权似有千言万语,他喊住苏宝贝,苏宝贝转身望着他,钟权张口欲言,最后说:“你我一别两宽,我本无资格再说些什么,但有一言,你父与二皇子走得太近,二皇子此人勇武少谋,并非良主,若他一意孤行下去,苏家恐陷万劫不复之地。”   听到一别两宽四个字,苏宝贝鼻尖一酸,眼睛控制不住变得通红。   他看着这个到最后还在为他打算的男人,用自己一贯的恶少语气道:“赶紧走,离都离了,管那么多作甚!以为卖个好就能再进我苏家门吗?”   钟权好心提醒,却得了如此态度,他不由皱眉道:“不知所谓!”   说罢,他恼火地转过身,大步走了。   钟权再也没有回过头,他脊背依旧笔挺,就那么沉默地往前而行,直到上马离开。而苏宝贝,就站在原地,凝视着钟权马上的背影,直到商队的行迹消失在地平线上。   ***   周武朝清德三十六年,四月初,大皇子李平册封为太子,大赦天下。   册封太子后,二皇子李文被参结党私营,收受贿赂,皇大怒,责令其守皇陵,终生不得离开陵山。   李文党羽纷纷被清算,苏邝偷贩私盐一事浮上水面。盐铁产业乃国家血骨,偷贩私盐更是死罪,帝念及苏贵妃旧情,将苏邝革职查办,没收其家产,女眷充入乐籍,下人发卖为奴,而男丁则流放至关外,充作军奴,服劳役。   至此,当年烜赫一时的苏氏皇商轰然倒塌,再无踪迹。   ***   其实在抄家之前,苏宝贝过得尚且安稳。   在得知大皇子李平册封为太子的消息后,苏邝一夜之间发须皆白,这下,连苏家眷属也察觉到京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了,苏宝贝这几天听得最多的就是某某家仆私逃的消息,他老子却无心追捕,终日在房里不出来。   等到李文被参消息传来的那天,苏家也散得七七八八,只有苏老爷及其亲眷聚在正厅里,俱是披头散发,瑟瑟发抖,崩溃哭泣。   苏宝贝早已料到这一天,心情还算平静。   他还有心情拉扯他爹的袖子,悄声问他爹:“贩卖私盐是什么罪?”   苏邝面色惨白:“我们是皇亲国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想是要流放到关外做苦力吧。”   苏宝贝平静地点点头,拉着待在他一旁的连翘往后院走。连翘此时绑了个硕大无比的枕头在腹部,她这几个月吃好喝好,整个人都丰硕了不少,看上去竟比苏宝贝还像个孕妇。   苏宝贝领着她走到后门门口,从怀里取出连翘的卖身契,以及早就替她办好的身份通牒,一一交给她,道:“你当初答应我的事都办到了,也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奖励,如今苏家要没了,你可以走了。”   连翘接过契书跟通牒,朝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少爷,跟我一起走吧。”   苏宝贝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疯了么?你要带着我走,我们俩都要被官兵追捕。你现在已经不是苏家的奴婢,是自由之身,那些什么忠心护主名流千古的段子就不要去相信了。”   这姑娘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少爷,您不给我这些东西,我同样也会为您做那些事的,我做这么多不是因为您是我主子,而是为了报恩而已。”   报他惩处那管事父子俩的恩情,报他救自己脱离苦海的恩情,她虽是一介小小婢女,但也知道结草衔环、知恩图报的道理。   苏宝贝看着连翘,忽然想起初见这婢女的那一天,他曾何等威风凛凛地说——“这种下人就是最贱的那种,她捧你追你都是为了富贵权势,你信不信,我今天踢了她一脚,等她回去还会跟别人炫耀得了我的青睐。”   “你总是习惯用权势去丈量一个人,倘若你哪天没了权势,他们又该待你如何?”   钟权那句话此刻响在耳边,振聋发聩,让他脸上火辣——那迟迟到来的一巴掌,终于打在了他的脸上。   苏宝贝定定地望着这忠心报恩的女子,终于不再以高高在上的少爷姿态来面对她了,他开口道:“你若真念念不忘报恩,能否为我传个消息?”   连翘激动道:“少爷的嘱托,连翘哪怕是死也会为您达成!”   苏宝贝摇头道:“死就不必了,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我只需要你去关外找我的前夫钟权,告诉他,他还有个孩子在我肚里,若他还念旧情,就帮忙把孩子接走吧。他是武炃将军义子,你若寻不到他下落,去找周将军即可。”说着,便解下腰间那枚钟权送给自己的玉佩交予她作为信物。   乍然听到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连翘不禁瞪大了双眼,她终于知道少爷要自己假扮孕妇的原因是什么了。   她还没开口,两人便听见前院传来嘈杂的人声,想是奉旨抄家的官兵来了,苏宝贝趁机用力将她推到门外关上,身后整齐的脚步声越来越响,伴着门外连翘的敲门声,他听见她大吼道:“定不负恩人所托!”   苏宝贝心中一轻,转身面向那些即将到来的官兵……   作者有话要说:   [1]心宽体胖(pan,同“盘”)本意是人心胸开阔,外貌就安泰舒适。这里钟权故意读成心宽体胖(pang),意思大家都懂的,就是嘲讽一下苏少爷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四月,人心惶惶。   随着太子册封,清算政敌,这个月大量官员被罢黜,月中旬一连砍了好几个要员的脑袋,西城门口终日人群攒动,百姓聚集在此就是为了围观人受枭首之刑。这些要员的族人或被发卖为奴,或被流放充军,举族几十口人戴着枷锁,被官兵驱赶着,朝东南西北偏远地区蹒跚而行。   苏家人丁稀薄,撇去那些打秋风的远房亲戚,真正能入刑被流放的男丁也就苏邝跟苏宝贝两个,跟那些举族流放的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父子两人在抄家那日入了大牢,跟一应囚犯关在一处,一道在黥吏手下受烙印之刑,再由督吏押着他们流放到不知名的偏远地区去。苏邝早已衰老憔悴得不行,苏宝贝呆在他身边照顾老父,苏宝贝对自己将来的去向并不太担心,倒是不住问苏邝:“奶奶跟母亲还有那些姨娘,她们会去哪里?”   苏邝便告诉他,苏家女眷都入了乐籍,成了官伎。   苏宝贝心里回想以前所见那些官伎,虽要抛头露面应酬会宴,但多是表演才艺,很少有以身陪侍的,周武朝重视官德,亦是明令禁止官员狎妓。老太太不说,他娘徐娘半老,那些人多半看不上她的姿色,再说,人活着就好,将来总有再见之时,他这般安慰自己,又生出些许希望,若将来钟权真的找来了,或可托他照顾一二。   苏邝却是关心另一件事,他问苏宝贝:“那日抄家时我没瞧见你那小妾,她被你放走了?”   “我给了她契书跟身份通牒,她走了。”   苏邝不住点头道:“天佑我苏家,还留下一点血脉。”   “咳……爹,其实她肚子里没有苏家的血脉,她塞进去的是个枕头。”苏宝贝心里偷偷说,爹你也说错啦,苏家还有两点血脉呢,一点在皇宫里,一点在你儿子肚里。   苏邝不懂读心术,直被自己孙子其实是个枕头的消息惊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苏宝贝看他爹目瞪口呆的模样,顿时索然无味,转头去跟旁的人套近乎去了。他生的好看,嘴巴也甜,很会自来熟,收起那副少爷脾气,短短这几日,竟教他在这囚室里混得人缘极好。   狱卒见他面嫩个子矮,以为他还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郎,年纪小又要照顾老父,便心生好感,这几天颇多照顾。   苏宝贝又不是真的视死如归,或者把流放当成去野炊的天真小少爷,今天是押送的督吏来狱中提人的日子,他自然要多方打听,想知道将来要押解自己这一批犯人的督吏是何种脾气,将来好套些近乎,让自己父子俩过得好些。   那狱卒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苏宝贝凑到栏杆旁边,舔着脸讨好似得叫了那狱卒一声哥,旁敲侧击起来。   狱卒知道他想问什么,不怀好意道:“摸什么脾气啊,准备好东西孝敬督吏就行。不过像你这种呢,肉身孝敬应该也成。”   苏宝贝自讨了没趣,还被人调戏了一把,灰溜溜地回到苏邝身边。他爹才刚刚消化完那个枕头的故事,以为那是苏宝贝要让钟权离开苏家才想出来的法子,一时间万念俱灰,不断拍腿叹气。   不一会儿黥官带着一应物事进来,狱卒将牢门打开,犯人三三两两排了队,依次上前烙印。这是周武朝一直沿袭下来的规矩,在押解流犯之前,有专门的黥吏在流犯身上留下罪人的烙印,将来若有逃窜者,则可依据身上烙印辨认。   苏宝贝回去搀扶起他爹,也老实地排在后头。   轮到苏宝贝的时候,他闷不吭声地走到黥官面前,对方抓起他右手,挽起袖子,抓起烧红的烙铁往他手臂上一烙。   苏宝贝手臂感到一阵尖锐的灼痛。   他:“啊啊啊啊啊啊啊——!”顿时飙泪!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哎哟,哈哈哈哈这少爷还是个小哭包。”   站在他旁边的兵卒见他面白如女,便掐了下他腰,偷偷占了个便宜。   苏宝贝:“!!别碰我!”   苏宝贝还红着眼呢,瞪了他一眼,直把对方瞪得骨头都酥了,嘻嘻哈哈道:“哟,还摆起少爷的谱了!我不知道你之前是哪家的少爷公子,现在都成阶下狗了,还当自己千金之躯碰不得啊?”   苏少爷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下便要撸起袖子跟对方大打一架。这时负责押送的督吏正好赶来,吩咐时间不久必须立即启程。苏宝贝才被烙了手,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铐上枷锁。众人像是被赶的猪猡一样,出了监狱,朝着城外而去。   沿路经过闹市,百姓在旁边指指点点,还有小孩朝他们身上丢烂菜叶子,苏宝贝披头散发,低着头,生怕有人认出自己来。   等熬到出了城,他以为自己能松了口气,却发现自己之前实在是想得太简单了。   苦难这才开始。   古来流放者,还没被送到流放地受活罪,往往在流放路上死伤大半,不仅如此,一路餐风饮露,困苦绝望,甚至还让人升起早死在路上早超生的念头。   苏宝贝这一行流犯被罚至关外充作军奴,自京城自关外三千里路程,要在两个月里抵达。苏宝贝怀孕六个月,虽因为体质原因并不明显,可这才走了半天的路程,就已经双脚麻木,腰酸背痛。   这还是官道,等向西北而行,进了云量山一带,更不知道有什么样的荒野山径在等着他们这帮流犯。   不只如此,过了不久,苏宝贝忽然意识到,那天狱卒戏谑说出的话恐怕不是开玩笑,真有人等着让他用肉身去孝敬对方——那在监狱里调戏过他的兵卒名叫李二,也赫然在看守之列,自上路之后便一直在他身侧徘徊,见他步行蹒跚,便不时用佩刀刀鞘拍他背后催促前行,让苏宝贝偷个懒也不行。   苏宝贝身戴枷锁,便是想要揉捏自己酸痛腰背也不成,他只得憋屈地跟那李二告饶:“哥,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罢。”   那李二听他软声叫自己哥,便笑嘻嘻地上前掐了一下苏宝贝的腰,在他耳畔低声说:“怎么不耍大少爷脾气啦?这就对了,这一路上辛苦艰险,若是没有哥哥我照拂,你能有命活下来?只要你跟了哥哥我,我保证你跟你爹都能平平安安到关外!”   苏宝贝几欲想吐,他窝着火,脸上却笑着搪塞过去。   李二走到前面去,苏宝贝转过身,正好看到苏邝担心的眼神,他哼哼道:“爹你放心,你儿子从小到大哪里吃过亏,都是别人吃瘪的份。”   苏大少别的本事没有,他成年后在花柳巷里浪了好几年,姑娘没睡上一个,调情的本事倒是跟她们学得精通,当下便忍着恶心跟这李二眉来眼去好几天。   那李二以为苏宝贝这是应承了他,喜不自禁,接下来的路上更是如蚊蚋一般在苏宝贝身边嗡嗡环绕。   等到几日后,众人在一处荒山野岭扎营休息,李二觉得时机成熟,趁机暗示苏宝贝随自己往小树林去。   他们一路西行,少不得要在山林间扎营休息,这就必须防备猛兽袭击。光靠着几个看守是不行的,督吏便解开了流犯的手枷,留着脚枷,差使他们在林间捡柴搬石头。   李二来找上苏宝贝的时候,他正捆着一大捆柴从林子里出来,他挺着个肚子,腰酸背疼的,正火气没处发,见这人色迷迷找上自己,还要对自己上下其手,便心里冷冷一笑,把那捆柴放在一旁,面上假意奉承道:“李二哥,我去那边溪边洗洗,你在这等着我罢。”   李二对他这小鸡崽毫无防备,以为馋了小半个月的肉终于要到口了,当下便点头如捣蒜:“去吧去吧!”   他等在外边,还把苏宝贝抱过来的柴给提到营地里去,顺便知会别人自己要晚点才回来,他同僚知晓他好男人这一口,再加上这几天他跟那小少爷眉来眼去,当下便心照不宣,笑嘻嘻应承帮他在督吏面前打掩护。   这一等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李二肚子咕咕直叫,他忍不住了,便朝着苏宝贝离开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喊:“小宝贝儿,你在哪里呢?等着哥哥捉迷藏呢?”   他往林子深处走去,却根本听不见溪水声音,李二慢慢升起疑惑,准备再走个几步就回去,却不料脚下一空,整个身体都失去平衡,往前栽去!   不多久,苏宝贝从林子里钻出来,对着坑里昏迷不醒的李二哼哼一笑。却原来这里有个猎户设下的陷阱,苏宝贝当年喜欢上畋猎,曾学过分辨这个,他拾柴的时候眼尖发现了,便想到用来教训李二。   直到晚上入睡的时候,督吏清点人数,发现自己手下的兵少了一个,便发动众人去寻。   等找到李二的时候,却发现这厮正倒在坑里呼呼大睡,他下身赤~裸,裤子卡在旁边的枝桠上,恐怕是掉进陷阱前不小心被勾上去的。他睁开眼,瞧见众人举着火把围成一圈正在围观自己,下半身还凉飕飕的,只听得督吏冷哼一声:“成何体统!”便拂袖而去,剩余人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凌晨两点加更一章,走剧情,后天小攻就出场啦!(完全不知道你们期不期待小攻出场但是莫名就想让他赶紧出场的作者留=-=)   顺便说说古代官妓制度,我查了资料,有些朝代确实不强迫她们“卖身”,算是有编制的“官方歌舞团”,例如宋朝的时候,官方就规定地方官妓只向官员提供陪酒之类的服务,但不准卖身,否则要记过通报。当然实际操作起来就不一定了。文中的官妓设定就借鉴了宋朝的,算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当然也有很惨的那种官妓,例如明朝朱棣把建文帝很多臣子的老婆都送去教坊了,有人一天要接待二十多个男人,朱棣还要他们世代为娼,简直悲剧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李二被上峰斥骂,被同僚嘲笑,窝着一肚子的气,等到第二天早上,他便气势汹汹去寻苏宝贝的麻烦。   苏宝贝早就知道李二会来,也做好了被打骂的准备,却没料到李二撕破脸皮后,能下如此狠手。李二一脚揣在他膝盖上,苏宝贝脚上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心里一惊,摔倒前只来得及用双手护住肚子。对方的拳脚雨点似得落在身上,他蜷缩着身体护住要害,使劲咬住牙关一声不吭 ,满脑子里又惊又悔,生怕肚里的孩子受伤。   苏邝见苏宝贝被打,急得跪在李二旁边不断磕头:“这位兵爷,饶了我儿吧!”   等到督吏不耐烦催人上路,李二这才悻悻放过他。   苏宝贝颤颤巍巍起了身,瞪着李二,朝他吐了口口水。   李二:……   李二押送流犯这么久,还没见过敢这么公然跟押送看守叫板的犯人,他气得乐了:“我得叫你大少爷,大爷,壮士,以后你就是咱们队伍里头一号人物啦,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二既放下狠话,他父子二人的境况便急转直下,分水分食的时候永远在最后一位,稍有掉队便要遭到李二打骂。苏宝贝整天又饥又渴,再加上长期赶路旅途辛劳,终于在一个雨夜里发起低烧来。   第一场雨下起来,就绵延不绝,下了十数日。   苏宝贝被折腾得发了烧,李二却还不肯放过他们,沿路上遇到破庙躲雨,李二还要把父子俩赶到屋檐外。   他们父子俩被赶出破庙,只得单独在外头一棵大树下躲雨,因为苏宝贝发烧,苏邝便向督吏求得两人脱下手枷,只留脚枷,方便照顾病患。苏邝伛偻着身子替苏宝贝挡雨,叹着气说:“怪我,二十多年竟没教过你,这世间最难也最简单的,便是忍之一字。”   苏宝贝烧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他的话,心里又委屈又难过。他烧得糊涂,口里喃喃念着钟权的名字,双手捧着腹部,流着眼泪,难受得要死,他想自己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苏邝听到他在念那人的名字,摇头叹气:“孽缘,孽缘啊!”   终于,那一晚下起了暴雨。   雨下到半夜,山间忽然传来轰隆的声音,苏邝本就睡不着,立刻听到了这奇怪的响声。他早年在故乡常州做生意,常常往来于山间,听到这声音便知不好,是连日大雨导致山崩了。他扶起苏宝贝,朝着破庙里沉睡的众人大喊:“山崩了!快逃啊!”   那庙里不少人醒了过,听了声响纷纷道不好,此刻不管是流犯或是看守都没命往外跑去,再也顾不上其他!   天道发威,地裂山崩!暴雨如瀑,整个天幕电闪雷鸣,狂风呼啸着席卷整条山脉,土地沙石崩裂,裹挟着树木石块化作泥流滚滚而下,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那些自小在京城长大的流犯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不少人惊恐地朝山下奔去,转眼间便被泥流吞噬。苏邝经验丰富,他第一时间就拉着苏宝贝朝着泥流垂直的方向,往植被茂盛的地方跑去,苏宝贝昏昏沉沉,却知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也拖着沉重的步伐拼命跑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苏宝贝腹部一片剧痛,他实在忍受不住,向前推了一把苏邝,大吼道:“爹,你自己跑!”   苏邝一声不吭,转身回来将他背在身上,继续往前逃命。   苏宝贝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   清晨,暴雨过后,山林焕然一新。   空山鸟鸣,竹叶清香,洗尽尘埃,俱成新翠。   林间小道慢慢驶来一队车队,为首马车造型低调,车内却熏炉焚香,很是华贵,随后的两辆马车一车装杂物,一车装书籍,满满当当,几个护卫骑马在四周随侍,皆目光湛湛,不是泛泛之辈。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赶车的汉子更是面目英挺,高鼻深目,湛蓝瞳色,想是有异族血统。   那汉子人高马大,坐在马车上尚不显身高,等他勒住缰绳将马停住,往马车下一跳,顿显身形修长,足有九尺多高。车里的人撩起帘子,露出一张样貌平淡略显刻薄的年轻男人面庞,他手里拿着书,皱眉问道:“阿彘,怎么停下来了?”   那唤作阿彘的男人跟车内青年说:“主人,前面路上躺着两个人挡着路了,要把他们搬到一旁去吗?”   众人瞧过去,果然有两个人趴在道上,生死不明。   青年眯眼望去,道:“想是已经死了,快些搬走,看着晦气。”   那几个护卫便下了马,跟阿彘去搬尸体,搬到一半,其中一具尸体动了一动,阿彘转头道:“主人,这两具尸体还没死透。”   青年:……   他也下了马,走到那衣衫褴褛满身泥泞的两人面前,一老一少,都半闭着眼,微弱地喘着气。见这两人手腕满是磨痕,脚上还缠着脚链,旁边护卫便上前撩开那青年袖子,发现果然有流犯的烙印,转头跟青年说:“公子,这两人是流犯,昨夜这一带下了暴雨,他们恐怕是趁乱逃出来的。”   这两人便是昨夜从泥石流逃生的苏邝父子俩。   苏邝听到人声,勉强睁开眼,口里嗬嗬出气,如破风箱般:“救……救命。”   青年走到他跟前,撩起眼皮看了看两人,笑道:“你这声救命可算是喊对人了,我秦斐的医术在本朝自称第二就没人敢第一。不过我看你胸口遭到巨石撞击,呼吸出多进少,想是我这种名医也救不活。不过你旁边这个倒是还能进救上一救。”   苏宝贝浑身被碾过似得,他四肢酸软,耳目却还清明,听到苏邝即将死去,顿时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苏邝眼珠艰难地转了转:“救……我儿。”   那自称秦斐的青年走到苏宝贝面前,道:“可我只医疑难之症,治非常之人,有什么理由要救他?更何况你们是流放,窝藏流犯可是大罪。”   苏宝贝眼中露出强烈愤恨,这人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只是在欣赏他们垂死前的情态!   苏邝闭上眼,喘了口气,道:“我儿是……是阴阳同体之身,世间稀有。”   听到那一句阴阳同体,苏宝贝蓦地睁大了眼,耳边轰鸣,脑海里来回萦绕着无数疑问——原来爹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竟……从未跟自己提起过……   秦斐终于被挑起了兴趣,他转身去吩咐那异人:“阴阳同体?阿彘,把这人抬到车上,我要看看!”   苏宝贝很快便从那纷乱的疑问中清醒过来,那身材高大的异人将他抱到车上,那名唤秦斐的青年也跟着进了马车内。秦斐让阿彘从背后抓住苏宝贝双手不让他乱动,接着便去脱他的裤子。   苏宝贝双目通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起来,秦斐不耐烦道:“麻烦!再动就让阿甲也进来帮忙!”   苏宝贝根本不知道那个阿甲是谁,他却想起肚里六个月大的孩子,想起苏邝在暴雨之中跟他说学会忍耐,想起钟权在马车上对他许下的誓言……苏宝贝反抗的动作逐渐弱了下来,最后耻辱地闭着眼,竟慢慢配合着秦斐将自己的外裤跟里裤都脱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差点万念俱灰,却听得秦斐惊叹道:“原来如此,原来那医书上说的阴阳同体,雌雄俱在是这个意思!古人诚不欺我!”   苏宝贝:……   秦斐奇道:“噫,怎么有血流出?”   秦斐目光移到苏宝贝的腹部,掀开他衣角,见到隆起的小腹,秦斐便去号他的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怀上了,还有小产迹象,得服一贴安胎药才行。”   说罢,秦斐转身去找纸笔写药方。   苏宝贝被他一惊一乍的形状吓得有些无语,但脑海里那些几乎要去寻死的念头却慢慢平息下来。那阿彘竟也毫不吃惊,面色平静地接过秦斐开的单子到后边马车抓药去了。   苏宝贝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呆呆地注视着虚空,他有点不确定这是梦还是现实,他从泥石流里逃出生天,一夕之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身体的异状,却没有人表现得厌恶、恶心,甚至连排斥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想明白,就昏昏沉沉睡过去,又在奇苦的药味中醒来。之前隐隐作痛的肚子如今已然安稳下来,苏宝贝发现已经有人替他换了干净的衣衫跟褥子,秦斐坐在他身边,目光炽热地盯着他,像是在看情人一般,赞美道:“世间竟有如此奇事,男人也能怀孕!你简直是一朵造化的奇葩!”   苏宝贝:……   苏宝贝想到自己之前心里骂过这人是黑心大夫,便很不好意思,低声道:“多谢秦大夫,那个……我爹呢?”   秦斐哼了一声:“你爹就在外边躺着。”   苏宝贝迟疑了一会儿,问道:“秦大夫,能否救救我爹?”   秦斐道:“你爹救不活了,他胸口被大石重创,断骨□□心肺,若在我医馆之内,尚有回天之力,但这荒郊野外的,能开一副安胎药就不错了,哪里能对这种重伤患者施救?你还是趁着他神志还算清醒,陪他最后一程罢。”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苏邝伤得很重。   苏宝贝被阿彘搀扶着,走到他面前,秦斐的护卫给他略略清理了身体,把他放在一张席子上躺着。   苏宝贝小心跪在一旁,俯下身体替苏邝整理了一下头发,他这才有机会看清苏邝——他爹老得很快,明明才四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已经白发斑斑,如耄耋之年一般。   感到有人在抚摸他,苏邝半睁开眼睛,看到是苏宝贝,便露出安心的表情。   苏宝贝见苏邝精神一怔,似是回光返照,他心里难过,后悔道:“若是我当初不意气用事,找那李二的麻烦就好了,爹你也不必因为照顾我而被巨石砸中……”   苏邝便安慰他:“都是命,若是没被那李二赶到外头树下躲着,提前听到声响,咱们又老又病的,如今也没命在这里说话了。你现在活着……便很好。”   苏宝贝心里一酸,忍不住问道:“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事的?”   苏邝道:“早就知道了……你四五岁的时候,那时我忙,便没有管,想着再生几个也成……后来想管了,看你们娘俩似乎不乐意让别人知道……就再没提过了。”   苏宝贝想了想,那会儿似乎就是苏邝广纳姬妾的时候,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苏邝早已知道自己身体的异常,他跟他娘却汲汲营营,费尽苦心瞒了这么多年,做出桩桩腌臜之事,就如那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苏宝贝满心茫然,喃喃道:“可为什么兰姨娘那次……”   苏邝:“那不一样,她生的……咳咳,就是个怪胎!你不是,你是我们家宝贝啊。”   是备受期待地出生后,被当成眼珠子般宠着的苏宝贝。   刹那间,苏宝贝满心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那年纠结到现在,终于明白,他爹虽然不爱苏宝宝,但确实是爱他的,这些年,虽然他一直喜欢对自己吹胡子瞪眼,嫌弃自己不长进,但他跟其他家人一样,都是把他当宝在宠着。   苏宝贝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下,感到一阵释然,整个人都放空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只好问些别的转移话题,问他爹还有什么未了心愿,自己一定为他办到。   苏邝唉声叹气,说他竟然让个婢女绑了个枕头欺骗他们家这么久,又说宫里的那个是女孩儿,流得是真龙血脉,算不得苏家后人,他絮絮叨叨地说苏家没有留后,他无颜见列祖列宗,说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苏宝贝想了想,终于说:“爹,你别难过了,我肚里有一个,是我跟钟权的。”   苏邝听了一怔,似有不信:“真的?”   苏宝贝抓起他的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   这个月数的胎儿已经有明显的胎动,苏邝感受到手下微微传来的动静,脸上慢慢露出欣慰的笑容,连说了三个:“好,好,好!一定要让……让孩子姓苏!”说罢,便两眼失神,满足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苏宝贝轻声喊了几声爹,见他爹再答不出话来,又摸了摸脉搏,这才起身,对着秦斐直直跪下:“秦大夫,能否请您帮忙安葬我爹,我苏宝贝衔……衔草玉环,此恩必当重报!”   秦斐一乐:“这生意亏本了,一贴安胎药,再帮你爹造个坟,就得你那劳什子草玉环。”   苏宝贝满脸通红,朝他磕了几个响头:“那就做牛做马,让我端茶送水也行!”   秦斐终于大方地摆摆手,喜滋滋道:“哎哎哎,不用那么客气,让我帮你接生孩子就成,我还没给男人接生过呢,正可在我那笔记上添上一笔谈资。”   苏宝贝:……   秦斐果然帮他把苏邝埋了,还立了个木碑,苏宝贝怕被官府追兵认出来掘坟,就没在上头刻名字,只在不显眼的地方刻了先考苏公之墓数个小字,他朝着这无名坟磕了三个响头,又记下地点,便随着秦斐车队走了。   才上车,秦斐就递给他一套纱裙。   苏宝贝瞪大眼睛,不解望着他。   秦斐道:“你怀着孕,扮作女人比较方便,那些追捕的官兵才不会那么容易怀疑到你头上。”   苏宝贝怔怔地看着那一套女装,忽然下定了决心,接过手来。   在那些爱他的人眼里,他只是他,是苏宝贝,他们从来不曾介意过自己的身体,那么自己也不再惧怕去扮作一个女人。   ***   秦斐看着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心思却很细腻,想得非常周到。   在那之后,果然有官兵循着官道搜查那天山崩趁机逃窜的流犯,秦斐对外宣称苏宝贝是他的妻子,那些官兵见苏宝贝一身女装大着肚子,不疑有他,竟然就被他们这么蒙混过去了。   自从秦斐对那些官兵称宣苏宝贝是自己内人后,苏宝贝就感觉自己背后凉飕飕的,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   秦斐要观察他一个孕夫的身体变化,便让他跟着自己坐在马车里,整天抓着小本本盯着他,记录胎动、胎儿大小等等一应变化。两人养尊处优,吃得都是滋补的良品。苏宝贝营养跟上了,那肚子就蹭蹭蹭地变大,他想干些端茶递水的活,每每都要被秦斐出声阻止。   这又是胎动最频繁的时候,苏宝贝已经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肚里的那个小生命在翻身,颤动。宝宝一动,苏宝贝就一脸激动地抓着秦斐的手跟他说:“秦大夫,宝宝又双叒叕动了!这小子太厉害了,还踢我!”   秦斐也激动附和:“不错,真活泼,像我!我听我娘说我在她肚里的时候也这样!”   苏宝贝:???   这两人看着愈发像是小夫妻,妻子怀了孕,丈夫毛毛躁躁地照顾母子俩。   苏宝贝感觉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更加犀利了。   他略略思索了一下,不禁毛骨悚然,这马车上坐着的,除了自己跟秦大夫,可不就剩下大高个儿阿彘了么!   他满腹疑问,去问秦斐,秦斐却神神秘秘,笑而不语。   后来他有一天去小解,撞上秦斐跟阿彘的好事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秦斐跟阿彘是这种关系!   他见那阿彘将秦斐压在树上,面上毫无表情,身下却十分激烈,把人做得死去活来,秦斐那张平淡的脸上沾染红晕,亦生出几分媚色来。   苏宝贝看得面红耳赤,赶紧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斐跟阿彘一前一后跟小树林出来,秦斐脸上还带着餍足的神色,苏宝贝看着那小树林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   秦斐却大大方方地说:“我们以前都在马车里做的,这不是因为你才换的地方么?哟,你害什么羞啊,我就不信你肚里的这个娃是你一个人玩自己玩出来的。”   苏宝贝:……他略略想象了一下自己玩自己的场面,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看出来秦大夫这么重口味!   秦斐问他:“你情郎呢,被埋在泥石流里了?不对啊,寡妇不都苦大仇深么,你吃吃睡睡还挺心大啊。”   苏宝贝脸一黑:“没死!”   两人絮絮叨叨聊了一会儿,秦斐忽然好奇道:“你们俩是怎么行房的,那人可是只用过你前面那处?”   苏宝贝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斐一眼看穿了他,顿时幸灾乐祸:“完了,他是把你当女人在用啊。”   苏宝贝:“你放屁!!!”   若是放在平时,秦斐的嘴实在太贱了,苏宝贝根本就不想理他。但这次他撞见秦斐跟阿彘的事情,心里又不知不觉把秦斐归为同类,便清清嗓子,开始说:“秦大夫,我有个朋友,咳,我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秦斐一脸诡笑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苏宝贝从钟权入门开始讲起,一直讲到他使计跟钟权和离,中途添加若干辞藻衬托自己如何英明神武。说完,他满是期待地望着秦斐,问:“你说,这个人以后见了钟权,钟权会原谅他吗?”   秦斐:“你说这人宠妾灭妻。”   苏宝贝:“那是假的!”   秦斐:“你说这人还背着他搞大了婢女的肚子。”   苏宝贝:“那也是假的,他跟那婢女根本没发生关系!”   秦斐:“这人在他跟祖母争执的时候偏帮祖母,还说儿子不能有两个爹,必须和离。”   苏宝贝抓狂:“这是计策,这是计策你懂吗!”   秦斐翻了个白眼:“可是在那钟权的眼里,这些都是真的,他又不知道这劳什子计策,他那么委曲求全,那人却把他一脚踹了,你还想让他原谅那人?”   苏宝贝心里一咯噔,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却说那一心报恩的婢女连翘,那日她从苏家逃出来,便女扮男装,立即朝着关外方向进发。   也亏得这姑娘从小有当流民的经验,又力大无比,一路上竟没有被人占了便宜去。只是她运气不太好,半路上竟然遇到山贼抢劫,连翘抱着玉佩跳进河里,又命大被一名叫张勤的商贾救了下来。   那张勤从她口里得知她为了恩人承诺,千里迢迢去送口信的义举,大为感动,便一路亲自将连翘送到周将军戍守的渭阳。不提这一路上两人互生情愫,私定终身,等到连翘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连翘一进渭阳,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可她普通百姓一个,身无功名,那守卫怎么肯放她进去。   当下连翘便跟守卫在大门口争执了起来,她未婚夫张勤则在一旁调解。正推搡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连翘耳中:“何人在将军府门口争吵不休?”她惊喜地推开守卫,对着那人挥手喊道:“少夫人!”   众人看着那人高马大样貌英挺的男人。   少夫人???   来者也是满头黑线,他大步走到门口,一眼认出女扮男装的连翘,皱眉道:“连翘?”   这男人可不就是她家少夫人钟权么,连翘点头如蒜捣:“对对对,太好了,少夫人竟然没忘记我!少夫人,少爷让我带口信给你!”   钟权默了默,他示意守卫放开连翘:“跟我进来。”   连翘喜出望外,便拉着张勤一同进了将军府。   钟权在前领路,他想起刚刚连翘身边的男人对她颇多维护,便随口问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张勤含笑道:“久仰钟兄大名,在下张勤,是翘儿的未婚夫婿。”   钟权:未婚夫婿?   他猛然间转身,打量连翘腹部,疑惑道:“你不应该怀孕好几个月了么?怎么肚子没了?”   张勤:???   连翘:“哦肚子啊,被我拿掉了啊。”   钟权:???   他脸色一沉,正要说些什么,他义父周君谦从校场那边走了过来。周君谦五六十岁的年纪,蓄了一把美髯,生得端方儒雅,他脚步沉稳,面容和善,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周君谦见了连翘张勤二人,便和声问道:“这二位小友是?”   连翘还没出声,张勤怕她多说多错,连忙将她护在身后,朝周君谦作揖道:“见过武炃大将军。小人与娘子受京中恩人拜托,来向钟公子传口信的。”   周君谦刚刚还和蔼可亲,这会听见京中二字时,面色便沉了下来,问道:“权儿,这是从苏家来的人?”   钟权:“是。”   周君谦勃然大怒,拂袖道:“来人,送客!”   连翘忙道:“大将军,让我把口信说了我就走!”   周君谦冷冷道:“你们苏家还有什么要说的?权儿从苏家出事后就四处奔走,又是让我帮忙向圣上求情,又是出钱打点照顾那些女眷,他已经做得仁至义尽!”   见连翘急得不行,张勤忙出声道:“周将军,我家娘子一介弱女子,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将军府,为的就是不负恩人所托,还请周将军成全我家娘子。”   钟权:“连翘,你说罢。”   见义子执意要听,周君谦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哼了一声:“进酒关张守备的女儿刚刚到了,正在校场等着你,不要让她等太久。”   钟权点点头,周君谦拂袖离去。   他转头对连翘说:“连翘姑娘,苏宝贝若是让我前去搭救他,恕我能力有限,无法办到。”   连翘远远瞪了武炃将军一眼,她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交给钟权,没好气地说:“少爷可没要你救他——他要我传信给你,你还有个孩子在他肚里,若你还念旧情,就帮忙把孩子接走吧。”   钟权瞪大了眼睛:“什么?”   连翘便又把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钟权听到那句有个孩子在他肚里,难以置信道:“什么?孩子不是在你肚里吗,怎么到他肚里去了?”   连翘一噎:“我肚里绑的那个是个枕头!少爷他……他说肚里有就是有!”   钟权是知道苏宝贝可孕体质的,不由喃喃道:“不可能,若他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当初还……他早就知道苏家要败了,他不愿连累我!”   钟权当下一股热血涌上脑门,眼前一片茫然,下意识要往大门口走去,才走了几步,他忽地止住脚步,镇静下来,朝下人吩咐道:“来人,送这二位客人前去休息!”   “连翘姑娘,多谢义举,钟某改日再报。”他朝连翘做了一揖,便转身去寻他义父去了。   周君谦此时正在书房里,见他推门匆匆进来,不悦道:“张家女儿还在校场等你,怎么又来找我了,可是那两位苏家来的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钟权跪在他面前:“义父,我知道苏家肚子流放地在您辖区内,求义父帮忙疏通一二,将他们流放地改至渭阳。”   周君谦拧眉道:“我周君谦从戎二十余载,所做之事皆依忠君、爱国、为民三则,你这请求,符合哪一条?”   “……是孩儿不孝,此乃我一人之事,不应劳烦义父。”钟权面有惭色,他朝周君谦抱拳道,“自相认以来,我与义父聚少离多,此次回来,本应多陪义父几日,以尽孝道。只是如今得知妻子岳老尚在路上颠沛流离,实在放心不下,今请离府,特向义父告辞。”   周君谦:“权儿,别闹了,你已与他和离!”   钟权:“义父,我没有跟他和离,那份和离书有漏洞,我写的时候,没有官人见证,在官府那里不会生效。”   周武朝夫妻分离,写和离书,按大律是要有官人见证,官府才承认和离生效的。但这么多年了,也没几家愿意闹到官府那去,只将人从族谱上勾去了事。这条律例一向如同虚设,没想到钟权竟然拿这个来说事。   周君谦不由大怒:“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和离书失效,那你就得同受流放之刑,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钟权漠然道:“我宁愿与他同受流放之刑,也好过如今无法陪在他们身侧,不能照顾妥帖。”   周君谦:……   周君谦定定地看着他,终于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放不下,苏家那父子俩的消息,我之前一直有留意,准备等你问起的时候告诉你,也好让你安心,不过——”   钟权:“什么?”   周君谦:“不过前些日子有人给我通了消息,我怕你还念着那苏宝贝,要伤心难过,就一直瞒着你。”   钟权心里一沉:“什么消息?!”   周君谦打开书房的门,走进去,在书桌的砚台下抽出一张垫得墨迹斑斑的信封递给他:“你自己看罢。”   他打开信封,看到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信笺上寥寥数十字,却让他勃然变色,面容苍白。   周君谦:“我查过了,他跟他爹不在幸存名录之中。山崩不是什么人都能躲得过的,更何况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公子少爷。”   “……我不信!”   钟权如遭雷击,他双手抖得连纸都拿不住,转身便往外走。   “钟权,你回来!”周君谦在后面喊了一声,顿时如晨钟彻响,将他三魂六魄给拉了回来。   钟权转身茫然地看着他义父:“爹,我要去找他……”   周君谦不禁动容,自钟权成年后,就已经很久没有叫过自己爹了。此刻对方难过茫然,孤独孑孓的模样,仿佛又跟当年那个千里迢迢投奔于他的孤苦少年重合在了一起。   他面无表情道:“那队流犯在云量山里死伤甚重,幸存下来的督吏跟几个守卫现俱关押在薄县受审。陈筱校尉之前已启程去查证情况,此人向来粗心,这次竟连令牌也带错了,想是到了薄县也报到不了。你且拿着这枚令牌,追上陈筱,协助他调查罢。”   钟权知道这是他义父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他对周君谦叩首道:“孩儿不孝……多谢义父!”   ***   钟权骑着将军府最快的那匹马,宛如流星一般连夜从渭阳飞奔而出,直朝薄县而去。   他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只为了让脑子保持高速的运转,好让自己不去想象苏家父子在山崩中可能的下场。他不敢睡觉,怕一睡觉就梦见那人在泥石流里挣扎着死去的情景。   不过短短数日钟权就已经胡子拉渣,形容枯朽。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中途换了多少匹马,他又饥又渴,终于忍不住在路边一家茶摊旁边停住,要了壶茶水解乏。   旁人的声音传到他耳中:“阿彘,你再瞧瞧囫囵吞茶的这个人。”   那名唤阿彘的淡淡道:“他若一直这样下去,再过几日便要连人带马死在路上了。”   那人问道:“说得清楚点,几日?”   阿彘道:“五日,或者六日。”   那人满意道:“不错,有进步,看得很准!果然是我这个师父教得好!”   钟权:……   他也不恼这两人在窸窸窣窣咒自己要死,带着壶茶径自坐了过去,朝二人抱拳道:“多谢二位大夫好意提醒。”   那阿彘见他过来,身体微动,做出防备姿势,却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说,阿彘旁边那面带刻薄之人便笑着说:“哪里有两个大夫呢,这里就我一个,他是我的奴隶。你也不用谢我们,我们看着玩呢,也没想过要救你。”   钟权哑然失笑,他倒是许久没见这么直言不讳的人了。   他略略一打量,那阿彘瞳孔湛蓝,高大沉默,对身边那人言听计从,应是主仆关系无误,再看旁边停着的几辆马车,跟散在一旁的护卫,便知道眼前这大夫来头不小。   他询问这人名讳后,便疲惫笑着:“虽非君意,亦是救命之恩。在下渭阳钟权,平时做些茶叶生意,幸得薄名,将来秦大夫若有缘来渭阳,可来一碗茶行来找钟某一叙。”   秦斐点点头:“我将去进酒关,那儿离渭阳也就十数里的路程,你若这次不死,将来我得空,便去你那蹭些茶叶。”   钟权莞尔一笑,他目光扫过秦斐的马车,见帘布被风微微吹起,一名女子躺在里头,隐隐约约能瞧见那隆起的大肚。他见那妇人身怀六甲,想到苏宝贝肚子也有个孩子,如今却生死不明,不由心如刀绞,默然不语。   秦斐见他怔怔望着马车,不悦道:“那是我夫人,你可不要起了什么歪心思。”   钟权不由苦笑:“是钟某逾越了。实不相瞒,钟某此次出门是为了寻妻子下落,他亦身怀六甲,如今却下落不明,是以触景伤情,失礼了。”   阿彘忽然道:“你若真在意你妻儿,又何故让他们流落在外?”   钟权默了良久,疲惫道:“没错,是我的错。”   怪自己那时候太感情用事,竟会相信那样低劣的谎言,明明宝贝在那之前已经表现得很不对劲了,自己却为了一时意气,签下了那张和离书,以至如今出了事,自己却无法陪伴在他们母子旁边。   他知道,苏宝贝是为了他跟孩子,才选择了最理智,却也对自己最艰难的那条道路。   可他也在暗暗地恨,恨苏宝贝瞒着他所有事,难道在对方的眼里,自己是那样无能的人吗?   大丈夫在世,若是连妻儿都护不周全,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他浑身发抖,双手紧扣膝盖,额头抵住茶桌,悄然发出一声呜咽,这个男人忍了数日,终于在他人一句质问之下,崩溃失声哭泣。   秦斐跟阿彘:……   秦斐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再哭你老婆孩子也不会回来。”   钟权擦了擦眼泪,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还是寻人要紧。钟某就此别过,秦大夫,有缘再会。”   他一口灌下茶水,朝俩人抱拳,飞身上马,竟然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在官道上奔驰而去!   秦斐目瞪口呆:“阿彘,你说他这么跑下去,能活几天?”   阿彘深沉道:“可安然无恙。”   秦斐狐疑望向他。   阿彘:“我刚把那颗九花白鹿丸下到他茶水里了。”   秦斐恼道:“阿彘,你忘记我教过你什么了吗?咱们不做亏本买卖!”   阿彘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递给他:“主人,不曾亏本,我顺手拿了他身上的这玉佩来交换。”   秦斐接过玉佩,心痛道:“亏了亏了,这玉佩是破的啊!”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由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感觉钟权这个名字那么耳熟?”   阿彘根本不知道秦斐跟苏宝贝在小树林外聊了什么,面无表情,端坐在一旁。秦斐想得头痛,索性就不想了,转头朝着在车里呼呼大睡的苏宝贝吆喝道:“起床吃饭了,宝贝儿!”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苏宝贝在他爹死后,本就心情郁郁,等到那天秦斐点醒他,便整个人都颓然了。   他整天半死不活地躺在车上,跟一条横躺的咸鱼一般,只有秦斐喊吃饭的时候才稍微有点动静。   秦斐对此特别满意。   至少现在他摸苏宝贝的肚子,对方不会因为觉得别扭而抗拒了。   不过为了孕妇着想,秦斐还是假惺惺地跟苏宝贝说,平时须得多走动走动,别把孩子喂得太胖,到时候难产了就不好看了,他还没给男人接生过,技艺比较生疏,不保证能既保大又保小哇。   这会儿,秦斐用九花白鹿丸换了块碎玉,心痛之余,便想着废物利用。正好玉养人,他便在吃饭的时候,把刚刚阿彘顺过来的玉佩递给了苏宝贝。   苏宝贝瞧见这玉,顿时瞠目结舌,连嘴里的饭都漏了下来。   秦斐:“……你也不必这么感动罢,等孩子生下来,玉还是要还我的。”   苏宝贝抓着他的领口摇晃:“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玉?”   秦斐茫然,把刚刚在茶摊遇上的那个短命鬼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苏宝贝听完,大吼一声:“那是钟权啊!!!”   秦斐奇道:“你怎么知道他叫钟权?”   苏宝贝一脸崩溃:“他叫钟权啊!!就是那天晚上我跟你说的那个钟权啊!我夫人!!”   秦斐:“我记起来了,那不是你朋友的前夫么?”   苏宝贝:……   苏宝贝:“那是指代好不好!人家常说的我有个朋友,不就指代我自己么!”   秦斐恍然:“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人渣。”   苏宝贝此刻只想殴打眼前这个嘴巴贱贱的秦大夫,不由仰天长啸:“啊啊啊啊!连翘果然找到他了……我要去找他,秦大夫借我一匹马吧!”   秦斐冷冷一哼:“你?骑马?你是要孩子还是要大人啊。”   苏宝贝:“……两个都要。”   秦斐:“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再去找他,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在哪。”   苏宝贝这才冷静下来,喃喃道:“对,进酒关跟渭阳离得近,我可以生完孩子再去渭阳找他。”   可他又开始发愁,生了孩子再去找人,他就不能一个人赶路,得雇一辆马车,期间给孩子找奶娘、置办衣服又是一笔支出,这笔钱哪里来?   他双目放光地望向秦斐,秦大夫隐约感到危机,正色道:“别看我,我可不做亏本生意。”   苏宝贝:“我可以挣钱!秦大夫,让我在你手下干活吧?”   秦斐鄙视道:“你这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除了生孩子以外,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苏宝贝:“……秦大夫,别这么功利行不行,你看我都让你摸我肚子了,将来连孩子都让你来接生,你就不能做做好事,让我端个茶送个水什么的,领个丫鬟的月钱么?”   秦斐面无表情:“我觉得你还是呆在这茶摊好好养胎吧,阿彘,咱们走。”   苏宝贝:“哎哎哎秦大夫!咱们不谈钱的事情,谈钱伤和气!对了,我会算账,秦大夫,我会算账!我爹是京城第一皇商,我夫人是关外第一茶商,我算账第一把好手!让我当你的账房先生吧!”   秦斐定定地看着他,问道:“你真会算账?”   苏宝贝点头如捣蒜。   秦斐若有所思:“恩,这次去进酒关,确实有项债务纠纷。你若是真想在我手下做事,先去看看账本吧。”   直到苏宝贝看到秦斐让阿彘从后边车中翻出一箱账本来,他才知道秦大夫不是说着玩的。   说起这位秦大夫来进酒关的原因,那真是三岁没娘,说来话长。   秦斐出身周武朝鼎鼎有名的医术世家,通州秦家,他从小天资聪颖,又刻苦好学,在同龄人里脱颖而出,继承了他爷爷的衣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后来他爷爷寿终,秦家就被他伯父把持了。   秦斐醉心医术,其实是不在乎是他爹当族长还是他伯父当族长的,只是他爹不这样想,整天借着他的势来找他伯父的茬。   两家相斗,后来秦斐不胜其烦,又被人发现自己跟阿彘的事情,正好秦家在进酒关收购了一个亏损小药铺,于是他索性就留书出走了,说是要外出游历一番,便带着阿彘跟一车医书药材溜了。   他出来得匆匆忙忙,仅仅带着几个护卫跟阿彘,带的物资里也是钱少药材多,至于帐房、奴婢之类,一概没带,少不得到了药铺后要重新购买家奴,请人修缮药铺,又是好大一笔开销。   正好苏宝贝奋勇自荐,秦斐也是心大,想着能省几个钱就是几个钱,跟苏宝贝讨价还价一番,便用比正常薪酬低一半的价格雇下了苏宝贝当帐房。   苏宝贝从少爷成了帐房,也没觉得有多委屈,反而高高兴兴的。他躺在车上,旁边放着个小算盘,再将账本摊开在肚子上,美其名曰胎教,照着当初钟权教自己的法子一本本对起账来。   没了苏府里美人亲嘴的福利,苏宝贝端正态度,用心查账,不过数天,就把所有账本都过了一遍。   过了几天,秦斐来考察他业绩。   还别说,苏宝贝这么拼命,倒真叫他看出了一点端倪来。   苏宝贝指着账簿上一处对秦斐说:“甘九日,支银钱购药材,雪莲八两,余三十两银,冰鉴草一斤,余十五两银,栀子二斤,余六两银,香草两斤,余零,总计五十一两银。账簿里的数据应当不会造假,但这里采用了余钱相加的方式记账,可是钟……说是不能这么算的。”   秦斐一脸你在说什么我不懂的表情。   苏宝贝解释道:“我看了其他本账本里同时期记录的物价,雪莲八两需要二十两银子,冰鉴草十五两银子,栀子九两,香草六两,所以这次买药真正花费应该是五十两,多出来的那一两银子应该是被人贪了。”   秦斐:“你在说些什么,把每次剩余的钱加起来不也是总钱么?怎么正着来算就是五十两了?”   苏宝贝大怒:“你是帐房还是我是帐房!”   秦斐忙哄道:“好好好,苏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苏宝贝:“这么说吧,倘若你有五个铜板,一个铜板买一个包子,分五次买五个包子,若按余钱相加法,你岂不是总钱变成十个铜板了。”   秦斐可算是懂了,不由啧啧称奇:“没想到你还真有一两把刷子!”   “哪里哪里。”苏宝贝做了二十多年的纨绔,何时受过这种夸赞,顿时喜不自禁,得意道,“你看这账簿上多处采用了这种余钱相加的记账方法,少则数两,多则百两,天长日久,怪不得要亏损,秦老板,咱们药铺里出了蛀虫啊!”   秦斐阴恻恻道:“阿彘!咱们去了那药铺就把那账房先生打杀了,换上咱们苏爷!”   苏宝贝忙道:“哎哎哎,也不一定帐房是主谋,他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做假账,糊弄主人,肯定有后台撑腰的。”   秦斐:“哼,这些背主小人一个也逃不掉,既然发卖给我们秦家了,怎么处置还不是我说得算,到时候,我就把他们抄了家,一个个制成药人……”   苏宝贝听得头皮发麻:“秦斐啊,你个治病救人的大夫……”   秦斐沉下脸来:“别人妙手仁心,我是辣手毒心,你若是不喜,自可从我的车上下去!”   苏宝贝见他愤愤的模样,顿时想到当初跟钟权去鹿林庄子查账的时候,钟权骂自己少爷脾气胡乱罚人,自己也是这样跟他耍小性子。如今自己位置对调,便忽然理解了当时钟权的心情,不禁哑然失笑。   秦斐见他不怒反笑,大感莫名其妙。   等他看到苏宝贝从怀里掏出玉佩,痴痴傻笑,顿时明了,不禁悻悻道:“别傻乐了,你还有道大坎没过呢,乐得好像明天就能跟你男人团聚似得。”   苏宝贝:“啊?”   秦斐幸灾乐祸道:“就算是女人生孩子,都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怎么挺过去吧!”   ***   另一边,钟权快马加鞭,连日赶路,待得他发现自己身上丢了玉佩,早已经抵达了薄县。   薄县是云量山脚下的一处小县城,离当日山崩处不过数里之遥,是以当时幸存下来的官兵及流犯都被安置在此地等待朝廷派人来调查。   督吏等人在这里待了一月余久,最开始薄县县令还派遣民兵帮他们搜索逃离流犯,后来也不了了之,接着京城那边派人来,例行记录后便走了,既没有将督吏等人定罪,也没有告知他们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那督吏也是见多识广,倒不甚惊慌,知道自己押解的这队流犯是要发配到武炃将军麾下做军奴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估摸着渭阳那边也要遣人调查,才好结案。   他们住在一间小院,被县兵把守着,形同囚禁,这样过了几日,终于等到渭阳那边来了人。来者把督吏提出来,好声好气地邀他吃酒,那督吏不禁泪流满面,席间不断向两人求情,好帮他在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陈筱才是那个真正的调查武官,此刻却只得郁闷地看着钟权笑着跟督吏套近乎。   天晓得他自己的那个牌子怎么就不顶用了,不过他认得钟权,是将军义子,手里拿着的那块牌子还是将军手令,自己也只得从正使变成副使,协助钟权调查此事。   钟权一边吃酒,一边跟那督吏敬酒,把人灌得七荤八素,便徐徐问道:“不知徐督吏可还记得流犯中有个叫苏宝贝的年轻人?”   苏宝贝长得抢眼,又跟李二结下梁子,徐督吏对他印象很深,当下便迷迷糊糊地被套了话:“哦,那小子,我知道!他被李二看上了,后来他设计了李二……就被李二一番虐待……”   “你们虐待他?”钟权深吸一口气,情不自禁站起来,提着他领子追问,“后来呢,那天晚上他怎么样?”   徐督吏:“那天下大雨……李二把他跟他爹赶到外边树下……”   钟权眼里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得如同罗刹,他不敢再顺着描述想象下去,便打断徐督吏的叙述:“我问你,他们那天晚上朝着哪个方向逃去了?”   徐督吏:“不……不知道……你问李二去罢……他对那小子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查账什么的,都是作者瞎编的,duang~看看就好,权当一乐,参考那个手上有50元买东西为什么剩余51的问题   谢谢小天使捉虫=3=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钟权来时,李二正躺在屋里床上呻~吟呢。   他躲避泥石流的时候,不慎被山石砸中腿,两腿都砸得血肉模糊,这几日靠着衙门请的大夫用止血草药才得以吊着性命。   李二至今还在想那个跟他作对的苏宝贝,不由气得牙痒痒,若不是自己想着要救这贱人,好让他以身相许,自己又怎么会在树下耽误了一会儿以至于延误了逃离泥流的最好时机!   他痛得意识模糊,忽然眼前出现一个面带微笑,彬彬有礼的年轻男子,蹲下身,朝他的伤口上撒止血药跟止痛药。   李二脑子清明了不少,正要感激这位官人,却猛地被他那微笑吓得一个激灵。   “你是李二?”   他忙答道:“小的正是李二,多谢大人施药。”   “你认识苏宝贝吗?”   李二终于感到一丝不安:“认……认识。”   “你在路上对他做了什么?”钟权看着他,一边微笑一边慢慢用匕首拨开他腿上的腐肉,在新鲜的血肉上划来划去。   李二顿时双目通红,惨叫起来:“小的什么都没对他做啊,求大人饶命!”   钟权沉下脸,继续加重手上的力道,李二痛哭流涕道:“真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大人明鉴啊!!就是少给点水和吃食,让他少睡点觉,发点烧,以前兄弟们看人不爽了,做得可比小的过分多!”   他匍一说完,就感觉腿上传来钻心的痛跟痒来,便如同被万只蚂蚁同时撕咬伤口,那人双目赤红,如同嗜血的修罗一般,冷冷道:“你可知他身怀六甲,缺水少食,无法睡眠,高烧不降,要让他受多少罪……”   李二:“啊啊啊啊!大人我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大人放过小的吧!”   钟权冷笑:“那天夜里,徐督吏见你寻他去了,只要你告诉我他往哪个方向逃了,我就帮你治好这双腿如何?”   “朝西边去了,我记得他朝西边去了!”李二忙不迭大喊,他感到自己双腿慢慢不疼了,这才喘着气,回过神来。   钟权站起来,对身后的医正说:“我已经审讯完毕,陈医正,您看他这双腿如何治才好?”   “烂得不成样子了,得切了才能好。”那陈医正早已经准备好器材,钟权这一问不过是走过场罢了,他走上前去,挥手让小厮搬开房间里多余器物,洒醋熏香,接着便客气地请钟权离开。   钟权道了谢,从屋里出来,不过片刻,屋里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住手!住手!!我不要变成残废啊!!!!”   陈筱在外头等他,听见这嘶吼声,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截肢之法固然保得住此人性命,但也毁了他下半生所有前途,真正成了一个废人,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钟权的。而钟权这报复也是做得滴水不漏,竟叫人寻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   他瞧钟权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便上前尝试问道:“钟兄,这一干人等,要定个什么罪才好?”   钟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陈校尉何来此问?在下只是协助陈校尉前来调查,具体怎么定罪,不应该按我朝律例来么?”   陈筱:……   陈筱:呵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才是正的那个!   钟权将薄县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陈筱,自己凭着将军手令跟薄县县令借了一队官兵,朝着云量山西边方向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仍然毫无下落。   后来有人向他禀报,在官道旁边发现一座无名新坟,看土壤新旧情况恐怕是山崩时埋下的。   钟权匆匆赶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坟头,便冷静转身道:“不可能,若是逃难致死,又怎么会有人给流犯造坟立碑。”   陈筱在坟边“哎”了一声,正要告诉钟权在草丛掩盖的地方,木碑上有一行小字。他见钟权决然离去,只得快步跟上,心想既然这木碑上刻的是先考苏公之墓,钟公子要找的是个年轻人,那就肯定不是了。   晚上,钟权拿了一壶酒去找陈筱,闷声喝酒。喝着喝着,这人就抓着陈筱双肩,仰天流涕:“陈校尉,我老婆孩子都没了!”   陈筱感叹道:“钟公子真是长情,若实在放不下,有个物件凭吊也是好的。”   钟权呜咽道:“唯一的物件也丢了……”   陈筱:……真可怜。   钟权忽然记起了什么,他脑海里茫茫然,却慢慢回忆起那天在茶摊上偶遇的那位秦大夫,他一个抖擞,推开陈筱,喃喃道:“对,进酒关。”   ***   钟权想到找秦斐要回玉佩,他们这一行也差不多快要到进酒关了。   那日秦大夫虽然危言耸听,恐吓苏宝贝生娃艰难,但他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做,只会干看着病人死的庸医。正在苏宝贝长吁短叹之际,秦斐早已给他备好几根形状不一的玉势供他挑选。   苏宝贝望着被秦斐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排玉势,默了默。   苏宝贝惊恐道:“秦大夫,我不卖身啊!”   “卖个屁身!”秦斐以及其学究的态度摆弄那几根玉势,随口问道,“你几个月没房事了?”   苏宝贝:“……五个月左右吧?”   秦斐:“女子产子便要承受撕裂之苦,你女穴比一般女子更加狭窄,若不及早用玉势疏通,怕是临盆那天就要生生将你痛死。”   不是罢,生生痛死,那得多痛!   苏宝贝咬咬牙,指着那根最大的玉势,显出壮士断腕一般的决心:“好的,秦大夫,我知道了,那就这根吧!”   秦斐:……   秦斐面无表情:“我怕你直接用了这根,今天就要痛死在这里了。”   苏宝贝讪讪,听从秦大夫的建议,选了根小点儿的。   秦斐又慢慢调整他的饮食,开始减少苏宝贝的饭量,还配了一方催产药剂,跟他说若要母子平安,不能让孩子足月出来,须得提早催产,否则以他的体质,很可能一尸两命。   苏宝贝被吓得如惊弓之鸟,只得点头不断说一切听秦大夫的。   他遵从医嘱,咬牙将那玉势从小试到大,待得快到进酒关的时候,他已能吞进最大的那个。一路上马车虽然照顾孕夫,走得慢,仍不免颠簸,苏宝贝在车上,被弄得面色绯红,湿汗淋漓。   秦斐也受不了他这模样,早在几天前就出去跟阿彘坐在一处,如非必要,亦不敢进入车厢之中。   他想起这事儿还很恼火,没想到苏宝贝这小子,明明长得一点不合他喜好,可瞧见那媚眼如丝的情态,竟然也让自己流了两管鼻血出来!   那天阿彘见他流着鼻血出来,不明所以,也想掀开车帘,幸好被自己拦住了,否则这小子的魂儿岂不都被苏宝贝给勾了去!   秦斐杞人忧天,自那日起就时时挡在阿彘面前,连车厢半步都不许他进去,各种端茶倒水,都亲力亲为。   苏宝贝倒是觉得,自从秦大夫流鼻血后,车外的那道目光,就越来越犀利了。   他努力跟身下玉势作斗争的同时,也不禁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生怕自己哪天就被秦大夫的相好殴打泄愤了。   就在车队抵达进酒关的前一夜,苏宝贝睡梦之中忽然感到一阵痉挛,他皱眉摸了摸双腿之间,沾得满手粘液。苏宝贝摇醒秦斐,惊恐地问:“秦大夫啊,我下边是不是流血了?宝宝是不是不喜欢有东西硌着他啊?”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清晨,进酒关的门卫李四打着哈欠,开了城门。   在外等候的百姓们有些已经等了一晚上,此刻早就迫不及待,门卫们只得强打起精神,架起拒马,招呼众人排队进城。   这时候,官道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位高大蓝眸的异人,他挥舞着马鞭,高声道:“劳请让一让,我家夫人要临盆了,急着去城里找大夫!”   众人被他这一吼震得抖擞了精神,听到有孕妇临盆,纷纷让开一条道,好让马车通行。   那马车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将众人吓得不行。门卫们见状,匆忙验过路引,赶紧放这马车进城找大夫。   那李四天生耳力好,他听到车里声音,忽然疑惑道:“等一下,怎么是男人声音?”   那异人冷冷瞪了李四一眼,李四背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守备有令,任何人等都需检查过后才能放行,还不快停下!”   他掀开车帘,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直灌耳廓,只见那车厢里躺着一个女子,面容看不大清楚,虽然声音不似女人,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却是骗不了人的,她旁边蹲着个面相刻薄的青年,正抓着那女子双手,对她鼓励:“努力啊,马上就能生了!”   李四:……   他只得放下车帘,让马车赶紧进了城。   望着马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李四心里想,这小娘子肚子挺大,胸怎么那么平呢?很快身后的同僚就开始催他,李四只得继续投入盘查路引的工作中。   阿彘驾着马车,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路,这才找到济世药铺的地址。   因为要照顾苏宝贝这个孕夫,秦斐一行人一路上慢慢悠悠,比原定的时间要足足晚了一个多月才到的进酒关。那济世药铺的奴仆见主人迟迟不来,便散了大半,剩下来签了卖身契的也偷奸耍滑,日日摸鱼,这会儿太阳都快到山头了,药铺的门还迟迟不开。   秦斐从车上跳下来,示意阿彘把苏宝贝抱起来,他敲了敲药铺的门,好半天一个伙计探出头来,不耐烦道:“谁呀?”   阿彘一脚踹开门,直把那伙计踹到地上去,那伙计惊恐道:“你们要做什么!抢劫吗?这铺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没得抢了!”   秦斐啐道:“去你的,我是你主子!谁把我铺里的东西卖了,谁啊,啊?”   那铺子里掌柜听到外头吵闹声,忙走了出来,见到秦斐三人,正要开口,秦斐报上名号,便推开人,径自找了间干净房间,将苏宝贝安置在床上。   苏宝贝已经痛得叫都叫不出来,浑身如泡了水里出来似得,他面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已经茫茫然。   “秦大夫……我没力气了……”   秦斐跪在他床前,吩咐阿彘去烧些开水来,转头握着苏宝贝的手跟他说:“都到这一步了,你若是这就放弃了,那以前受的苦不就白费了?”   他见苏宝贝神色一动,便再接再砺:“你今天要是死在这床上,我就破开你肚皮,把你孩子取出来,亲自抚养他长大,让他跟我姓秦,这世上再也没有苏家的子嗣。你要是死在这床上,我可不会告诉那钟权,他不知道你是为他生了个孩子而死的,很快会把你忘了,再找一门亲事,生儿育女!”   苏宝贝:……   秦斐:“苏宝贝,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没有力气了?”   苏宝贝悲愤道:“秦大夫,你别说了,我有力气!”   “对对对,用力,孩子头出来了,加把劲!”   ……   到了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房里传出一声婴孩的啼哭,众人的心终于都安稳了下来。   苏宝贝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让秦斐把那刚落地的娃娃抱到他面前,亲自检查了身体,发现是个健康的男婴,终于吁了口气,放心地笑了起来。   秦斐对着那皱巴巴跟猴子似得婴孩,高兴道:“阿彘你看,是不是特别好玩,我要收他当干儿子!”   阿彘点头:“我们也可以生一个。”   “我生不出!”秦斐悻悻道,他又对苏宝贝说,“这是你生的孩子,你给起个名吧。”   苏宝贝兴致勃勃:“要是钟权在就好了,肯定能起个又好听又风雅的名字,现在只能让我来了……就叫苏贝贝吧!”   秦斐:“这名字起的好!”   苏宝贝不确定道:“真的吗?他们都说我名字起得烂。”   阿彘在秦斐背后幽幽道:“你起得是挺好的。”   他们喜庆洋洋闹腾完,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的掌柜试探地问了一声:“秦主子,也忙了一天了,不如移步前厅用饭?”   此时离秦斐等人来到药铺也已经有大半天,他的那些护卫也赶着载满药材跟医书的马车到了药铺,此刻两个护卫站在门口,门神似得盯着那掌事,直把他盯得心虚不已,满头是汗。   秦斐这才有心思处置这帮欺主的刁仆,他冷哼一声,吩咐道:“把这铺子里的人都给我绑了,明天送官!”   秦斐让那些护卫把这群刁仆绑了扔在柴房,又让阿彘去请了个奶娘回来,那奶娘喜气洋洋进了房,见了苏宝贝便夸:“夫人长得真标致,这小少爷将来长大了可也是花团锦绣的人物!”   苏宝贝谦虚道:“哪里哪里。”   奶娘:这听着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苏宝贝从刚才就一直端详着苏贝贝,不由嘀咕道:“要是长得跟他爹一样就好了……哎,这猴子大了能好看到哪里去,算了,比苏宝宝好看就成!”   奶娘又看看一脸喜当爹表情的秦斐,不由怀疑苏贝贝他娘的审美,这长相,随爹还不如随娘呢!   不过也许是人家夫妻情深,她不好说什么,心里腹诽一番,接了秦斐的红包,便低头给孩子喂奶去。   苏贝贝也是乖巧,有了奶吃就不哭不闹,那奶娘发现孩子好带,自然高兴,跟苏宝贝说些产后注意的事项:“夫人往后坐月子,要多多跟孩子相处,才不至母子生疏了去,新妇奶水少,但也要常常让孩子叼一叼奶~头,这样孩子以后才能健康。”   苏宝贝:……   秦斐瞪眼忍笑:“苏宝贝你听到没,你要常给苏贝贝喂奶。”   苏宝贝脸色阵青阵白,他想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来的奶水啊!可这奶娘又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秦斐:“来,奶娘你把孩子给他,让他也来亲自喂一喂。”   苏宝贝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捏着嗓子恶心他:“你这死鬼!”   秦斐跟奶娘:……   苏宝贝:呵呵,小爷恶心不死你!   正好阿彘处理了那帮刁仆回来,刚进门,他就听见苏宝贝含嗔带怒跟秦斐打情骂俏,顿时人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苏宝贝跟秦斐同时打了个寒颤。   奶娘:“哎呀这天气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这么冷呀,我去关个窗户!”   晚上,苏宝贝怀里抱着苏贝贝,耳里听着隔壁传来那对狗男男不和谐的声音,一脸麻木。   苏贝贝叼着他胸口呼呼大睡,表示还是奶娘的胸比较软比较舒服!   苏宝贝生完娃,秦斐终于腾出手来收拾柴房里的那几个刁仆。   他第二天就把人都送去了衙门,顺便给自己的医馆登记名录,那衙门里的师爷得知他是秦家出来的,要在当地办医馆,哪有不愿的,当下大笔一挥,把名录上的济世药铺改成了济世医馆。   秦斐当初说要把人给制成药人,自然是气话,但他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把人扭送见官后,便让阿彘带着几个护卫把那掌事账房的家给抄了,得出一大笔银子,正好用来改造医馆,重购奴仆。   秦斐亲自当掌柜,现下就只缺个账房,这差使自然落在苏宝贝身上。但苏宝贝戴罪之身,窜逃出来,如今还是个无户籍人士呢,秦斐动用他秦大公子的关系,给苏宝贝重新造好了身份文牒。   秦斐将一切准备妥当,问他要改个什么新名字。   苏宝贝这一年来遭遇颇多,如今有了孩子,人也沉稳了不少,他想了想,道:“苏家遭逢大变,我也不是原来那个纨绔啦,这就跟那个什么……凤凰重生一样,就叫苏重生吧!”   秦斐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有了新名字,便真如凤凰涅槃一样,苏宝贝的整个生活都崭新了起来。他本就热爱骑射,身体底子打得不错,这月子他躺了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他受不了咸鱼似得躺在那,便下了床,换上青衫头巾,做书生打扮,似模似样地做起了济世医馆的账房先生。   就是苦了那照顾苏贝贝的奶娘,好几次见到苏宝贝男装在医馆里出现,目瞪口呆。   苏宝贝只得骗她,说孩子他娘回娘家去了,自己是孩子他舅舅。   又过了几日,朝廷清查数月前的云量山崩导致流犯失踪逃窜一案,官府将那些流犯头像张贴在告示榜上,为了避人耳目,秦斐亲自给苏宝贝制了一张人~皮~面具。   有了这面具,苏宝贝彻底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账房先生,跟当初那个花团锦簇的纨绔少爷再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短短数月,遭逢大变,往日奢靡的勋贵生活俱化为过往云烟。   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今他成了济世医馆的苏账房,还有苏贝贝作为希望寄托,比起当初苏家破败之际,已经好太多。   过了一月,苏宝贝终于领到了自己亲手挣的第一份银钱。   他精打细算,将银子分成三分,一份还给秦斐做奶娘的报酬,一份托人去京打听他奶奶母亲等一干女眷的近况,剩下一份小心翼翼地存起来,留作盘缠去渭阳寻找钟权用。   除开拿到钱时的满足感,苏宝贝这下可算知道当家不易了,不由发愁道:“苏贝贝是猪投胎的吗,再这么吃下去我哪里养得起他?”   秦斐见他这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份用的模样,不由心里窃笑。   苏宝贝啊苏宝贝,你看着有点小聪明,怎么就那么蠢呢,你手里拿着钟权的玉呢,还怕人不找过来?   秦大夫看破不点破,就等着看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PS:原来新晋榜是按作者注册天数算的!伤心到变形_(:з」∠)_昨晚上还手欠把文都存到草稿箱里去了,我可不可以申请以后更新时间变成每天01:59:59 ?说不定能蹭得上玄学呢,嘤嘤嘤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进酒关数十里外,一行商队在官道上行来。   秋爽入山间,凉风习习,商贾们面上皆是喜意,想着殷殷等待的父母妻女,便恨不得快马加鞭,赶紧回到家中与他们团聚。   那商队领队正笑着跟随从说话,忽听得山间树木抖动,有人声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大惊失色:“不好,有山贼!”   ……   这日跟济世医馆约好的商队刚好抵达城里,苏宝贝跟阿彘一大早就起来,依约前去点货,只留秦斐一人在馆里坐诊。   济世医馆如今有两项主业,卖药和看诊。   秦大夫有“只医疑难之症,治非常之人”的规矩,向来看不上那些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病,平时对病人挑挑拣拣,只挑看得顺眼的来治,其他的一概交由他手把手教的阿彘。   阿彘虽然沉默寡言,但样貌英俊,身材高大,加上医术尚可,日子久了,竟然也渐渐成了济世医馆的招牌。加上进酒关各族杂居,民风开放,平时就常有些貌美女子借口头疼脑热,来占这异人大夫的便宜。   这会儿阿彘不在,秦斐坐诊,他长得没有苏宝贝清秀,又没有阿彘那样有男子气概,往常那些借故来看美男子的姑娘妇人们,见堂里坐着的是个面相刻薄的大夫,不是那高大威猛的异人,上门得也就少了。   剩下那些老头老太太大老爷们儿,秦斐也没兴趣看,索性早早让小厮闭馆,自己好回房研究古方去,顺便玩一玩苏贝贝。   那小厮听了他吩咐,正要关门,却被人抵住了,小厮只得从门缝里伸出头,对来人说:“济世医馆今天闭馆休息,乡亲去别的医馆吧,右手边再走百十来步就有个……”   那人焦急地道:“这里可是秦斐秦大夫的医馆?我家大人有请!”   一问之下,原来这人是进酒关第一把手张守备的下人,但秦大夫是什么人啊,是“只医疑难之症,治非常之人”的秦神医,岂能为权势折腰?他正要一口拒绝,但听到这下人的描述,顿时提起了点兴趣。   那小厮道病人旅途奔波,连日劳累,同行的车队在路上又遇到山贼打劫,他仗义出手,却也连累了自己身中数刀。   此人强撑到城里,在拜访张守备后,忽然病倒,如今人在守备府里,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   期间张守备寻遍城中大夫,这些大夫都在给人看过之后,直接摇头说准备后事。还是师爷想起前些日子来了个秦家的大夫,才想到要来请他。   这人受伤后没有得到妥善救治,因而失血过多,导致了晕厥之症,那些庸医都说准备后事,大概是染上了什么棘手的病症,若是七日破之类,那就更有趣了。[1]   待他打开门,看到病床上那个口唇苍白,呼吸急促的男人时,却不禁愣在原地……   中午,苏宝贝跟阿彘回了医馆,却发现掌柜的不见了,两人茫然找了一会儿,小厮从外头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苏账房,阿彘大哥,不好了,主子被人带去守备府了!”   两人狐疑对视,苏宝贝让那小厮冷静下来:“你别急,说清楚怎么回事,你主子去守备府做什么了?是给人看病还是犯了事了?”   小厮:“看病!但主子忽然说不给那人治病了,现在正扣在守备府里,出不来了!”   都出了诊,到人家里了还拒绝?肯定是这病人不太符秦大夫的审美,苏宝贝叹了口气:“哎,秦大夫又犯轴了,看谁不是看啊,长得丑也不是人家的错啊。”   这下饭也不吃了药材也不清点了,两人赶紧去了守备府,好劝劝犯轴的秦斐。   匍一进门,苏宝贝就忍不住哟了一声。   瞧屋里这架势,简直要掐起来了!   秦斐这个脾气大的坐着,理直气壮得跟主人似得,倒衬得其他人是受欺负的那一方。那床上躺着病人,看不清容貌,旁边却站着个遮了薄纱的美貌姑娘,身后几个丫鬟婆子侍立,想是这府里的小姐。   那张小姐长得温婉,性子却非常泼辣:“你这个大夫,怎么这般不知好歹,你为我们守备府看病,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如今却在这里折腾什么劲儿!”   秦斐见过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哪里瞧得上这守备家的小姐,当下嘲道:“我不乐意治啊,小姐还是另请高明吧!”   张小姐柳眉倒竖,正要发怒,忽然想起来这是他们请的最后一个大夫,若是还不行,床上那人也只有等死了,当下便忍气道:“你倒是说说你不治的理由,若是嫌酬金不够,自可开价。”   秦斐见苏宝贝他们来了,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这人能不能治,可不是我说的算,万一不能治,那我就不是浪费药了么?喏,你问他,能不能治。”   他盯着苏宝贝说出这番话,苏宝贝一脸茫然,见他努努嘴示意自己去瞧床上那人,便朝前走了两步,一眼看去,倏然间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   躺在床上那人,竟是他日思夜想,一心要去渭阳找的钟权!   他一时间又喜又忧,喜的是两人分隔短短数月,又好似漫长如年,幸而他终是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忧的是此时此刻他躺在病床之上,满脸苍白,生死不知。   苏宝贝脸上激动的神色全被□□掩盖住,他的眼神倒是毫不掩饰,示意秦斐别干站着,赶紧救啊!   秦斐又示意他去看那张小姐。   苏宝贝一怔,热得发胀的脑子稍稍冷静了些许,他这才发现那貌美姑娘跟钟权离得极近,紧紧握着钟权的手,那一脸焦心的模样,竟然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公子,我不知道秦大夫为什么一定要您来决定救不救,但看您面相醇厚,定是良善之辈。您可能不知道,钟大哥他是为了救人才伤成这样,还请您答应救治钟大哥!”张小姐说得诚恳,作势就要向他跪下。   他心中一片纷乱,根本没听她在说些什么,只觉荒谬,怔怔道:“你为何牵着他的手?”   那张小姐急忙放开,面色绯红,都红到了耳根,她身后的丫鬟倒是嘴快替她答了:“钟公子是来我家提亲来的,他将来是我们守备府的乘龙快婿,稍稍逾礼也没什么。”   张小姐娇羞道:“阿金!”那神色显然是承认了下来。   秦斐冷哼一声:“我曾经跟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他那时候告诉我他已有妻子,怎么又会跟你来提亲?若他真的来提亲,那就是欺妄而娶,道德败坏,还得送去见官!”   张小姐恼道:“此事周叔叔曾与我父提起过,说曾与他结亲的那家身为官商,买卖私盐,蠹国病民,钟大哥早已与其和离,再说我是真喜欢他,不介意做继室,何来欺妄而娶之说?”   听了这么久,苏宝贝终于听懂了一句——钟权他爹果然不喜欢我!还说我们家祸国殃民!   苏宝贝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他听他们吵得头痛,不由难过道:“别说了,秦斐,快救人吧。”   “你——!!!”秦斐还要再争,却见苏宝贝恳求的眼神,显然是不愿意再争执下去了。   秦斐冷哼一声,却也不再多说,上前将医药箱放下,给躺在床上的那人号脉。张小姐生怕他消极怠工,站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   秦斐瞪了她一眼,俯下身检查钟权眼皮舌苔等处,又示意阿彘将床边的窗户打开。   风涌动而入,吹散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钟权却在此时猛然挣扎起来,张小姐脸色一喜,以为他是醒了,忙蹲下握紧他的手,然而对方却紧闭着双眼,表情狰狞,浑身肌肉都痉挛了起来。   她顿时手足无措道:“秦大夫!他这是怎么了?”   秦斐迅速喝道:“阿彘,把窗户关上!”   房间瞬间陷入阴暗,气流缓缓凝滞,而床上那人亦慢慢平静下来。   苏宝贝大脑一片空白,他想要在钟权身边照顾他,却发现自己此刻根本没有理由去靠近病床!   苏宝贝望向秦斐,但对方此刻的表情却异常复杂。   秦斐看了一眼苏宝贝,又将目光移到张小姐身上:“张家小姐,恐怕你以后要担心嫁不出去了,你这位未婚夫得的病,还真可能今天就能要了他的命。”   张小姐脸色一变,提高声调道:“你说的是可能,那就是还有可能救得过来,对不对?”   “对,也不对。”秦斐非笑似笑,“他被利器所伤,疮口很深,遇风寒则手脚痉挛、面目狰狞,这些都是七日破的成因跟症状。七日破难以被医治,我朝往年跟异人作战时,这七日破就是军中常见病症,那些异人常在弓箭箭头上涂抹泥土马粪,被击中者十有八~九都会感染这种病而死亡。”   张小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是……?”   “不过。”秦斐忽然嘴角一翘,“他们没法子不代表本神医没法子,只是这法子极为危险,还须得有人配合我施救才行。”   张小姐急忙道:“秦大夫,你别卖关子了!你说吧,我什么都配合。”   秦斐嘲弄道:“先听我说完,再答应我也不迟。”   “此法我亦是从古方中所得,由一军医研制而出,此人观察到受异人箭伤后,受伤士兵往往不治而亡,而受伤战马常能治愈,故得此法。”   秦斐将那军医的事情缓缓道来,那军医先是寻一匹曾受异人箭镞创伤而死的战马,在疮口处取其血肉,焚烧成灰,则灰中存有相应病源,再将其涂抹于人疮口之上,另此人染上症状更微弱的七日破,待得人康复后,再放其血静置,得其血中精华,注于伤者体内,则可另其痊愈。   只是将病源涂于人疮口上这一步太过危险,毕竟人与马体质不同,便是症状更微弱的七日破也有很大可能性致人死亡,是以这方法虽然被那军医研制出来,却也没有在军中推广开来,一方面是不安全,另一方面也是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的性命而冒险牺牲自己。   秦斐道:“我年少时在秦家时无事研究古方,曾自制了一罐病死战马的灰烬,若有一人愿意以身试险,他就尚有可能有救。张小姐,你想好了,你愿意拿你的命来赌你们俩的命吗?”   张小姐花容纠结,面色哀戚,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她身后的婢女替她解围道:“秦大夫,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你说这马灰也危险得很,我家小姐身体柔弱,又怎么挨得过去!”   秦斐面色嘲讽:“不愿就不愿,贵府还是早些准备后事罢。”   从刚刚起,苏宝贝就怔怔盯着床上病容苍白的男人,待得听到那句“你愿意拿你的命来赌你们俩的命吗”,他身体一颤,终于回过神来。   他看着犹在吵闹不休的众人,忽然开口道:“我愿意。”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   张小姐瞪大了眼睛,循着声源望向苏宝贝,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这位公子……你,你愿意?”   苏宝贝平静道:“我愿意。”   这姑娘面红耳赤,喃喃道:“我……我代钟大哥多谢先生了。”   苏宝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必。”   那一眼瞧得她满心尴尬,张小姐忍不住环视四周,总觉得那些人都在嘲讽地看着自己,面上如烧着了一般滚烫,她自感羞愧,慌忙谢过苏宝贝跟秦斐,又保证任何帮助守备府都能提供,就匆匆带着众婢女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1]这个七日破有原型,但是鉴于经过一定的加工,外加后面写的治疗法子太民科外加神棍了,我就不说是啥了哈~看看就好不要当真~表白小天使萌么么哒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张小姐羞愧遁走,苏宝贝望着秦斐,视死如归:“秦斐,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秦斐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噗哈哈,其实那一步没那么危险,也就是十之三四的几率致命罢了,否则那军医怎么敢把这种方法流传下来?我刚刚是吓唬那姑娘而已,想试试看她到底诚不诚心。”   苏宝贝:???   他仿佛回味过来,茫然道:“那若是我没站出来答应,你会怎么办?”   秦斐无所谓道:“既没有一人愿意为他而死,那他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去死了罢。”   苏宝贝:……这果然还是我认识的秦大夫。   七日破的病人应该尽量避免光照、冷风等刺激,秦斐让守备府给他们准备一间空置的屋子,将里头东西全数清扫出去,封闭门窗,又用碱石烧制的热水洒遍满屋,安排仆人将钟权抬进去。那屋里放了两张床,一张躺着钟权,一张留给苏宝贝。   秦斐说,七日破往往过七日而爆发,钟权不过一日就显出迹象,这说明他身体在受伤前就已经疲劳不堪,无法抵御病物侵袭。但这也是好事,马灰引起的七日破发作烈而快,若苏宝贝能挺过去,那就能在钟权身上的七日破爆发前对他及时进行救治。   他又问苏宝贝,要不要再找个小厮在里头照顾他们俩,苏宝贝想了想,秦斐说过七日破发作起来模样难堪,钟权那么要强的人,恐怕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接受病物时,大家看出苏宝贝心情郁郁,纷纷出言安慰他。   秦斐笑嘻嘻道:“宝贝儿,你要是后悔了,我现在就能弄死这负心人给你出气,医毒不分家,我药箱里还存着几瓶鹤顶红,保证让他……”   苏宝贝没精打采道:“不用了,秦大夫,我替苏贝贝谢谢你。”   他躺在床上,阿彘用明火灼烧过的匕首在手掌上划开一刀深深的口子,将瓶中黑灰倒在疮口上,接着用洗净的棉布包扎止血。   苏宝贝多怕疼的一人,此刻竟也咬着牙关,默默忍着。   阿彘忽然道:“别人的话,不可尽信,待他醒了,你当面问一问他。”   苏宝贝勉强一笑,朝他道:“我知道了,多谢。”   阿彘点了点头,替他拉上被子。   做完这些,秦斐跟阿彘走出了屋子,秦斐站在门口,还有心思跟他挥手,看得苏宝贝一阵无语,连忙摆手让他们赶紧走,阿彘把门关上,屋子里瞬间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苏宝贝才适应了屋子里的暗度,他从床上爬起来,环视四周,见屋子皆被黑纸布条封住,只有前后两个门口开了两个小口,暂用木柜堵住,以便送饭送水、更换恭桶之用。   他下了床,走到钟权床边。   黑暗的环境里,苏宝贝看不见他表情,却也能想象得出那口唇苍白的面容,便忍不住俯身,抚上那张瘦削、长满胡茬的脸庞,心中不由一酸。   这才过了几个月,就瘦成这样了。   他想起秦斐跟他复述那天在茶摊的事情,钟权说到妻子下落不明,在众人面前掩面失声哭泣的模样,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酸楚,简直提不起今天听到那张小姐说他要提亲续弦的愤怒。   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好愤怒的,两个人早已经和离,他也为了寻找自己而努力过,仁至义尽。如今想是误以为自己早已丧生在那山崩之中,他愿意重新生活又有什么不对呢?   刚刚相遇的那一点激动如今全被冷水泼没了,他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钟权,莫名有些心灰意懒。   自从被秦斐一语点醒,他慢慢意识到了一些很现实的事情。   自己一心要跟钟权相认,可钟权还愿意接受自己这个三番两次欺骗于他的人吗?   就算他愿意,可他义父根本就不喜欢自己,会乐意两人重新在一起吗?就算他愿意,自己隐姓埋名,将来又要以什么身份跟他在一起,是作为女子,还是作为男子?   将来若要相认,那么这些都要一一考虑进去。   懵懂了二十余年,在苏宝贝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之后,他终于也意识到,活着并不只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还有更多需要考量的地方。   躺着病床上的那人却不知道他有这么多纠结,忽然又是一阵痉挛,苏宝贝忙抵住钟权四肢,将人摁在床上。秦斐说过此病若无外界刺激,一日三次发病,发作得强烈了,甚至有筋肉断裂、骨折的危险,他怕自己力气不够大,摁不住人,索性全身压在钟权身上,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免得他弓身弧度太过。   这般过了片刻,苏宝贝累得气喘吁吁,这才将将熬过去。   他擦拭掉钟权身上的汗渍和血渍,给人换上干净衣物,这才回到自己床上昏昏睡去。   半夜,苏宝贝被自己肌肉不断抽搐而导致的痛楚惊醒,便知道那马灰中的病物已经成功入侵到自己的身体了,他咬紧牙关,表情完全不受控制,狰狞而扭曲,过了一会儿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抓住自己的脖子,惊恐地想,可不能死在这里,等第二天大家进来围观他的尸体,发现自己掐着脖子扭曲身体,那也太丢脸了!   过了一会儿,苏宝贝出现了幻觉,他眼前一会儿出现苏家锦衣玉食的场景,一会儿又出现他爹含笑去世的场景,再一会儿又变成钟权月下跟他说情话,温柔缱绻……   翌日,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仆人的声音从外边传来:“苏先生,我送饭来了。”   听到声响,苏宝贝疲惫地睁开眼,他挣扎着起身,浑身酸痛,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情,忙道:“把秦大夫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说!”   秦斐匆匆赶过来,听完苏宝贝的复述,不由叹道:“没想到马灰作用在人身上,竟会发作得这么快。你现在感觉如何?”   苏宝贝感觉除了身体酸痛外,没别的毛病,便如实跟秦斐说了。   秦斐沉吟道:“再观察一天,若不再发作,就可以考虑取血了。”   苏宝贝直觉自己无事,心情甚好,捧着仆人递进来的粥食去喂钟权,钟权如今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也吃不下饭食。苏宝贝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学着那香艳话本的戏码,口里含着粥去哺喂。   只可惜他不是佳人,钟权也不是才子,况且这病状也不大好看,不一会儿钟权就反吐得苏宝贝浑身都是。   苏宝贝可怜巴巴的,只好沟通外边的仆人,取了蜜水来灌,这才渡过了一个手忙脚乱的早晨。   这会儿两人的衣服都脏了,他拾掇拾掇被毯,将脏衣服裹成个大包袱,送出屋外,等新衣新被从进来之前,苏宝贝只好将自己床上的被子盖到了钟权身上。   他赤着胸膛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便没什么节操地钻进了被子,跟钟权躺在一处。   那人病得迷糊,翻了个身,把苏宝贝拦在怀里。   苏宝贝感到对方拥抱时紧时松,如同情~事厮磨一般,虽知道是他控制不住身体动作,但也忍不住红了脸。   等到下午,钟权又开始发病,苏宝贝将他身体压在床上,不断按揉放松他身上肌肉。没想到这次发作得更加凶险,钟权呛咳不已,喉头滚动,跟他那晚一样,竟然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现象!   苏宝贝连声将秦斐喊来,惊慌地问该怎么办,秦斐让他捏住鼻子,以口灌气,这才将人救了过来。   秦斐听见里头动静渐小,连忙出声问了数遍,得到答复后,这才放心走了。   苏宝贝双目通红,替钟权整理衣服,他不由发愁,这才第二天,就这样凶险,再过得几天,那该怎么才好?   他又想到之前曾听人说过,若是人有执念,便会额外活得久一些。   苏宝贝便钻进钟权被窝里,在他耳边低声絮叨,告诉他自己没在山崩中丧生,还将两人的孩子生了下来,取名叫苏贝贝,如今自己在进酒关过得很好,给秦大夫当帐房,还准备攒几个月的银钱来找他……   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不觉得口干舌燥,床上那人仿佛真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起来。   苏宝贝感觉到他脉搏渐渐平稳,便不再开口说话,便小心握着他的手,靠着他肩膀缓缓睡去。   捱到第三天,秦斐终于决定取苏宝贝的血。   秦斐跟他细细说了取血步骤,从门洞处递给他两个干净小碗,一把匕首,一袋石灰,一袋冰块,一袋药粉,外加一包不知什么东西,苏宝贝打开那布包,发现里面蜷缩着几个干瘪的小虫。   他依言撕开窗上一片布条,透进一点点光芒,刚好能照到桌子,再将石灰撒在桌面上,将两个碗放在上边,用匕首在手腕上割了一刀,接了小半碗血的样子,再将冰块放在那碗血周围冷却,自己观察静置后凝出精华的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惊喜地发现,血液里红色物质下沉,析出了一层淡黄色液体来。   苏宝贝小心翼翼将那层液体倒进另外一个干净小碗,再将那包干瘪的虫子倒进碗里,不过一会儿,那些虫子就吸得各个饱满,油光发亮。   钟权的伤口在大腿上,深可见骨,他小心解开绷带,将那些虫子倒在伤口处,再将药粉撒在虫子身上。   这药是给那些虫子催吐用的,利用此法,虫子刚刚吸进去的那些液体就能通过它们的口器,从伤口处注入病患身体。   不一会儿,那些虫子的身体就干瘪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干瘪的虫子收进布包里,等着下次再用。   这样过了几天,钟权的身体状况竟然真的慢慢好了起来,发作时症状一日轻过一日,再也没有出过窒息的状况,眼见就要熬过第七日,苏宝贝松了好大一口气。   心情松快起来,他照顾起人来也没了什么顾忌,就常常手贱吃个豆腐什么的。   这日他替钟权整理过被褥,顺手在那结实的腰腹上揩了把油。那人在病床上悠悠转醒,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见自己目所能及处黑暗一片,不由迷惑道:“这是哪里?你是谁?”   苏宝贝一惊,恨不得学那田螺姑娘赶紧找个水缸躲起来,但自己如今手被人紧紧握住,动弹不得,只好道:“这里是守备府,我是苏……”   钟权皱眉道:“苏?”   他听得这人声音熟悉,但沙哑不堪,实在干扰他的判断,正要再问,对方补充了一句:“苏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精华,其实就是血清,咳咳。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钟权默了默,实在记不起这个名字,道了声谢,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苏宝贝又惊喜又不安,忙去敲门叫秦斐来,问秦斐钟权这样算不算是好了。   秦斐听了苏宝贝描述,点点头道:“好得差不多了,再调养几日,就能下床活动了。你可以将窗户上布条揭下来一些,透透气,待会儿我再送些汤药过来,你们俩都要养养身子。”   苏宝贝忽然道:“秦斐,你有没有那种能暂时改变声音的药?”   “有啊,本神医要什么没有……”秦斐顿了顿,“苏账房,你要做什么?”   苏宝贝踌躇了一会儿,告诉秦斐他的计划。   “秦斐,我想过了,等他醒了,我先不跟他相认,若他跟张小姐的事情是真的,那我就祝他俩永结同心,如果是误会,那……”苏宝贝顿了顿,茫然道,“我还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至少等自己能支起一份独立的事业,将祖母跟母亲安顿好再考虑其他。   秦斐一愣:“哟,大少爷,你可得想清楚,你跟钟权相认,就算人家是负心汉,也会看在苏贝贝的份上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要不跟他相认,那可就什么都没了,你这是吃错药了?”   苏宝贝闷闷道:“我又不是那菟丝花,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依靠别人生活?”   “恩,这话倒是不错。”秦斐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   秦斐给的药有三个月的期效,苏宝贝用了以后,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正好配他脸上那张平淡的面皮。   等钟权再次醒过来,苏宝贝就是另一幅嗓子了,钟权听着有些奇怪,不由问道:“你的嗓子……”   苏宝贝打断他:“你该换衣服了。”   苏宝贝要帮他褪去衣裤,钟权断然推开他手,皱眉道:“不必,我自己来。”   苏宝贝默默望着他,钟权恍然意识到,这几日恐怕就是对方在衣不解带照顾自己,这等清理身体的事情早不知帮自己做了多少了,顿时满脸通红:“多谢这几日照顾。”   苏宝贝:“不必。”   钟权:……   这会儿他也忘了刚刚想问什么,只陷入了满心的尴尬和对眼前这人的感激之中。   中午,张小姐听闻钟权醒了,来问候一会儿他的病情,钟权其实对这个张小姐并不太熟悉,但看在自己义父跟张守备关系向来不错,因此对她的态度也非常友好。   苏宝贝听这俩人一问一答,那张小姐以小妹自居,说了几句关怀备至的话,钟权竟也一一应承下来,顿时心中醋海翻腾,连给钟权喂药也粗暴了几分。   好几勺汤药都洒到脖子里去了,钟权只得委婉道:“苏先生,你把药碗放下,休息一下罢。”   苏宝贝刚找到几分喂苏贝贝的乐趣,哄道:“先把药喝了,别嫌苦。”   钟权不由一乐:“不是在下嫌苦,是在下的衣襟嫌苦。”   苏宝贝:……   他默默放下药碗,去脱钟权的衣领,要帮他换衣服。   钟权正要推辞,但借着窗外微光,他看着那人修长的手指在自己锁骨间动作,忽又生不起拒绝的念头,心里想着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等小罪还是消受得起的。   他早已从张小姐那打听到,这人是济世茶馆秦斐手下的账房苏重生,以身试险,这才将自己从鬼门关那里救回来。钟权想起自己前来进酒关的正事,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苏先生是秦大夫手底下的账房?”   苏宝贝:“恩。”   钟权好奇道:“苏先生,我听你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苏宝贝道,“我跟秦大夫一起来的进酒关。”   钟权便说了那天在茶摊跟秦斐等人相遇一事,笑道:“那天没瞧见苏先生,当真憾事。”   苏宝贝:“我那天不舒服,在车里睡觉呢。”   钟权一愣,狐疑道:“可我明明在车上看见的是……”他明明在车上看到的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啊?   苏宝贝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他忙把最后一口药喂到钟权嘴里,堵住对方的嘴,淡定道:“那就是你来的时候我去小解了。”   钟权喝完,苏宝贝把碗重重扣在桌上:“喝个药也磨磨唧唧。”   钟权不由一哂,看来这位苏先生随他东家,都是说话不遮掩的直脾气。   看他这别扭模样,恐怕也不乐意伺候自己那么多天,不知怎的,这反倒让钟权对着他的尴尬去了大半。   可钟权再聪明绝顶,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他万万想不到,当初那么害怕被当作女人看待的苏宝贝,竟然会伪装成一个女人,加上秦斐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一直对外宣称马车里的是自己夫人,令他此时此刻,竟然轻易相信了苏宝贝漏洞百出的谎言。   也是,谁会觉得一个跟自己初识不久的人,会在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上欺骗自己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一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   而人们往往对自己的恩人格外宽容信任。   钟权含着笑,也不在意他的无礼举止,还要再问,然而苏宝贝此刻痛定思痛,怕自己多说多错,赶紧躺回自己床上背着他装睡。   钟权:……   钟权轻咳一声:“苏先生,在下还有一问。”   苏宝贝不耐烦道:“要问快问,问完我要睡了。”   “苏先生既是跟着秦大夫一路来的进酒关,当日可见到一块碎了一角的玉佩?”   他见对方半响不答话,正怀疑是不是睡着了,却听得对方忽然问道:“那块玉佩很贵重么?”   钟权苦笑:“那是亡妻的遗物,并不如何贵重,却对在下十分重要。”   亡妻默了默,忍不住嘲讽道:“一边寻旧人遗物,一边求新人嫁娶,倒是两边不落。”   钟权茫然道:“新人嫁娶……苏先生在说什么?”   “你不是来进酒关跟这守备府的小姐提亲的么?”   “荒谬!我来进酒关是为了寻亡妻遗物,来守备府乃是因为两家长辈交好,这才登门造访,却不知怎会有这种流言传出。”钟权一脸不可思议,“看来我得及早跟张世叔见一面,澄清事实,免得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   苏宝贝忍不住酸道:“你刚刚跟那张小姐谈笑风生,看不出来人家早就心悦于你?”   钟权听这苏先生阴阳怪气的,心里免不了有火气,冷冷道:“恕在下直言,看不出!亦不想看出!退一万步讲,便是人家小姐心悦于我,又与我何干?我已有妻儿,自不会再娶!”   苏宝贝立刻道:“唔,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钟权:……   寻常人等,听到他这般说话,要么羞愧不语,要么拉不下面子反驳,却鲜有这种态度良好,干脆道歉的。他摸不清这苏先生的性子,感到莫名其妙。   苏宝贝却是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心如擂鼓,忍不住嘴贱撩他:“钟公子,看来你跟尊夫人虽然和离了,但感情挺好啊,那你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儿呗?”   钟权:“我跟他……”   他开口才说了三个字,便倏然失声。   那些长长的回忆之中,一幕一幕,似俱在眼前,又恍如隔世,千万念头,满心怅然。   他想到两人围着炉火喝粥,那人念诗,自己在一旁取笑他,气得他满脸通红,自己忍俊不禁,上前去亲他。   他想到两人席地而坐,自己手把手教他查账,那人却故意犯错,惹得自己亲口去“罚”他。   他又想到两人曾经坐在一处,同看烟花,那人满脸别扭地将玉佩送到自己面前,自己笑着跟他说送给你最好……   钟权恍然,低声苦笑道:“赌书泼茶,只道寻常。”   苏宝贝一愣,顿时有些生气地嘀咕:“谁跟你赌书泼茶过了……”   面上有点生气,内心又有点欣喜,他侧着身,忽然感觉鼻梁上痒痒凉凉的,用手一擦,指腹竟已经沾湿了。   他怔了怔,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感染七日破的那个晚上,控制不住表情,转眼已是泪流满面。   钟权回过神来:“苏先生,不知道那块玉佩……”   苏宝贝心烦意乱:“不是说了我当时去小解了吗?不知道!”   钟权:……   ***   说要睡觉,苏账房却失眠了。   钟权大病初愈,精力不济,倒是早早睡去,苏宝贝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白天钟权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心里跃跃欲试,有点想明天就把自己的身份给他挑明了,但想着才跟秦大夫说了那么有骨气的话呢,怎么能因为一两句甜言蜜语打退堂鼓?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来回拉扯,折磨得他睡也睡不好,索性转过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肆无忌惮地打量对面那人。   这大晚上乌漆抹黑的,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顶多能分辨出那人身上起伏的线条,可他还是那么兴致勃勃地,用手指顺着那干净利落的弧度,在空气里,一点点地描摹。   冷不防那人翻了个身,顿时把他惊得动也不敢动,生怕对方瞧见自己这副痴汉的模样,被吓着。   苏宝贝假寐了一会儿,发觉那边床上的动静一直没停过,他起身叫了一声钟公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才警觉起来,下床去看钟权是不是发病了。   钟权在床上躺着,睁大眼睛,满身是汗,迷迷糊糊不知在说些什么,苏宝贝担忧地抓着他的手,忽然想起那天自己发病的时候,最后的时候也是眼前各种幻觉,莫非这是七日破的后遗症状之一?   他正要喊小厮去请大夫,却不料钟权却顺势将他一扯,两人顿时滚在床上,抱成了个团儿。钟权满目深情望着他,口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还不断摩挲着他耳垂。   这下苏宝贝简直心猿意马极了!   毕竟谁也不能拒绝一个长得好看,自己又喜欢,还一直在深情呼唤自己名字的人吧!   唔,虽然这个人已经成了他的前夫。   怀中美人如此多娇,苏宝贝实在把持不住,索性一口亲了上去!   钟权:???   钟权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看到一张大脸正往自己这凑——   啪嗒一声,苏宝贝被一脚踹到床下。   苏宝贝:说好的往死里爱小爷呢?把小爷踹到床底下都不带喘气的!!   哦对了,他现在是苏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   赌书泼茶,只道寻常。出自纳兰容若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著名悼亡词里的大名句。啥意思不解释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翌日。   一觉醒来,忽然接触到耀眼晨光,顿时刺得他睁不开眼。   苏宝贝用手去挡阳光,迷糊中忽然想起钟权还病着,顿时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要去关窗,却瞧见那人站在窗口,手里拄着拐杖,正在看风景。   钟权听见动静,转身看他,也没提昨晚的尴尬,只淡淡笑道:“苏先生起来了。”   苏宝贝悻悻道:“你怎么把窗户打开了,你的病还没好,受不得……”   话才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终于清醒过来,何止是窗户,门也是半掩着的,整个房间许久都没这么透亮了,新鲜的草木气息从外边散发进来,让人心旷神怡。   “早上秦大夫来过,说我的病已经大好,我觉得光这么躺着也不利于恢复,就下床走走。”   苏宝贝看他笑得爽朗,心里嘀咕,屁,昨天秦斐还跟我说,过几天才能下床呢,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活动筋骨吧。   他心里这么腹诽着,嘴上却又不由自主地说:“你腿脚还不灵便吧,我陪你?”   钟权推辞道:“不必了。”   钟权借着阳光,可算看清楚这衣不解带照顾自己多日的苏先生。   明明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庞,声音沙哑低沉,跟那个人没一丁点儿相像,可昨晚自己却差点把对方当成替身给压到了床上,对其行那不轨之事。   也亏得苏先生大度,早上起来跟没事人似得跟自己说话,这会听见自己要下床走走,还热心要来帮忙。   他内心十分惭愧,温言道:“我已经听秦大夫说过了,苏先生能舍命救我,钟某感激不尽。如今我已好得差不多,苏先生连日劳累,可回去休息一番。”   钟权体谅他才说出这番话,但苏宝贝心里有鬼,听在耳里与逐客无异,顿时心里空落落的,呆呆道:“你这是要赶我走?”   钟权一怔,忙道:“在下并无此意,只是经昨日一事,钟某怕再唐突了先生……”   哎,真是谁都比不上钟大官人会做人,瞧这话说得,多委婉,就像错处不在自己,全在他身上似得。   苏宝贝点点头:“我懂的,你不用说了。”   钟权感觉对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似乎结果是自己乐于见到的,也便点点头,不再言语。   两人正尴尬间,张小姐提着饭盒来了,她早从下人那得知钟权已经大好,便亲自做了几样点心粥食,借慰问二人的由头来看自己心上人。   可惜苏账房昨晚就跟钟权挑明了佳人之心,钟权自然不会放任流言再传下去。他礼貌地表示要见令尊的一面,张小姐以为他是要向其父提亲,满心欢喜,忙叫人带他去见张守备,她自己害羞,便找借口留在了原地。   这下,张小姐的拳拳心意倒便宜了苏账房。   他捻起一枚点心尝了尝,以情敌的苛刻标准来看,其实张小姐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那张小姐似乎对他敌意颇重,钟权一离开,便毫不客气地跟他说:“苏先生,你可以走了。”   啧,这一个两个的,都要赶他走,凭什么呀,他差点就想赖在守备府不走啦!   不过苏账房转念一想,济世医馆堆着一大堆账等着他清呢,多拖一日就多苦一日,顿时对离开守备府这件事也不那么抵触了。   苏宝贝眼观鼻鼻观心,准备吃完点心再走。   可张小姐却误以为他在挑衅自己,冷冷道:“你还想留在这做什么,别做梦了,钟大哥不会看上你的。”   苏宝贝:???   他有点心虚道:“张小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张小姐冷哼一声:“别狡辩了,我是个女人,又怎会看不懂你注视他的眼神?”   “我可以告诉你,钟大哥的前妻虽然是个男人,但那是他被那苏家逼迫的,肯定不是因为他喜欢男人。他也许会为了报恩对你礼遇有加,但绝对不会对你产生别的想法。而他义父视我爹为知己,两家一定会结为秦晋之好的!”   苏宝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放下手里的早点,对斗志满满的张小姐微微一笑:“拭目以待。”   说完,便满身轻松,离开了守备府。   ***   苏账房猜得果然不错,当日钟权便拒绝了张守备的美意,言明自己并无迎娶张小姐的想法,把人家姑娘气得大哭一场后,搬出了守备府。   然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守备府呆了七天,济世医馆的账本都是阿彘做的,简直乱七八糟,只得早上吃了饭就在账房吭哧吭哧干活,中午才得出空儿来,逗了一会儿苏贝贝。   好几天没见苏贝贝,他也是想念的紧,这娃儿又圆润了一点,跟软乎乎的包子一样,别提有多可爱了,又活泼又爱笑,还见到他就要抱抱。苏宝贝见到自己儿子,顿时什么烦恼都扔脑后边儿了,简直有儿万事足。   至于那个把他踹到床底下的娃他爹,滚蛋去吧!   秦斐从街坊邻居那听说了张小姐的趣事,便来问他:“尊前夫跟那张小姐的桃花账总算是算清楚了,你现在想清楚接下来怎么办了吗?是跟人说清楚呢,还是继续躲着,等下个张小姐冒出来?”   苏宝贝自那天跟张小姐交过手后,竟生出几分有恃无恐来:“什么叫做继续躲着?我苏爷是这种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吗?我想好了,先不认,好歹在外头干出些名堂来,将来跟他在一起了,吵架的时候腰板也能直一些!”   “再说了,我娘跟我奶奶还在水深火热呢,我怎么能不顾他们,只顾自己。”苏宝贝这么说,不由发愁道,“这也有一两个月了罢,也不知道当初托的人找到没有。”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没过几天,苏宝贝托的那人就从京城给他来信了。   苏宝贝才兴冲冲出门找人,钟权就登门造访来了。   这日医馆生意清淡,小厮正在柜台前拍蚊子,抬头就被来者的样貌怔了怔。   豁,这官人好俊的模样,剑眉修眸,鼻梁高挺,只是眉目间积攒了些沉郁之气,似是大病初愈的状态。   “这位小哥,烦请你跟你家主人通报一下,说是渭阳钟权来访,今次特来登门答谢。”   小厮见他样貌出众,谈吐有礼,不敢怠慢,转身去找秦斐了。   秦斐正无聊逗着苏贝贝,听到小厮来报,知道是钟权来了,顿时精神抖擞,将孩子交给奶娘,要去会会这位苏账房的前夫。   钟权在中堂等着他,秦斐一见他就笑道:“刚刚在逗孩子呢,来得迟了,不要见怪。”   钟权一直以为茶摊上见到的那个怀孕女子是秦斐的夫人,此刻听到他说到逗孩子,便有些恍然:“尊夫人已经生了?恭喜。”   秦斐笑眯眯道:“同喜。”   钟权说着恭喜,脸上却没什么笑意,他扯了扯嘴角,拱手道:“钟某此次前来进酒关,便是为了来见秦大夫,没想到能得秦大夫再次出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日后必当倾力相报。”   秦斐:“这次你可得感谢我们家苏账房,没他你可就没机会在这跟我道谢了。”   钟权点点头:“不知苏先生可在馆里,在下也要好好谢他。”   秦斐:“他有事出去了,要不你等等?”苏宝贝出门去见那京城来的信使,估计得好一会儿才能回来。   钟权自然满口答应。   他此番来也不是专程为了道谢的,便直抒来意:“当初在茶摊与秦大夫相谈甚欢,记忆犹新。不过在下当时走得匆忙,不慎遗失了一枚玉佩,不知秦大夫可曾见过?”   秦斐:“哦,那个玉佩啊,破了一角!阿彘捡到的,当初以为是破烂,差点扔了。”   钟权不由精神一振:“那块玉佩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对在下非常重要,是亡妻留下的唯一纪念,不知能否将其归还,钟某必当重礼答谢!”   秦斐听到那句亡妻,差点噗哧出声:“不瞒你说,我把这玉佩送给苏账房啦,正好,你待会儿找他道谢的时候,顺便要回来吧。”   钟权一怔:“在苏先生那?”   “你等着吧,正好现在馆里人少,堂里多你一个人也不碍事。”秦斐笑眯眯点头,接着就把钟权晾在那,又把那奶娘喊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苏贝贝,竟然旁若无人地逗起孩子来。   钟权正在茫然这两人的口供怎么对不上呢,恰好见到苏贝贝那白嫩活泼的模样,心中不由缅怀起“亡妻”来。他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苏先生秦大夫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个无限懊恼的念头——若是母子平安,如今也早该生出来了。   他想到这个,就不禁心若刀绞,悲从中来。   秦大夫这人蔫儿坏,还特意将苏贝贝抱给他看:“你儿……咳,你看他好看么?”   钟权哪里知道这就是他儿子,只得勉强笑着:“好看。”   “噗……我也是这么觉得,比你好看。”秦斐支吾不住,笑着出声来,忙正色点点头道。   钟权:???   苏贝贝看到钟权就笑,胖乎乎的小脸上,两只大眼睛弯成月牙状,里头养着两汪黑水银,别提有多水灵。这娃儿可能跟他爹有心灵感应,见到钟权也不露怯,反而小手张开,找他要抱抱。   秦斐道:“哟,他找你要抱呢!”   钟权忙接过自己儿子,一脸僵硬地哄起来。   苏贝贝那小小软软的身体匍一入怀,就让他无所适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坏了这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他几乎从第一眼起就喜欢这孩子,故而心里虽然难过着,却生不出厌恶来,只温声细语,仔细哄着。   不一会儿,苏贝贝就尿尿了!   钟权感觉手上湿乎乎的,他一脸懵逼,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是奶娘眼尖,看到他袖子深了一大片,忙道:“哎呀,少爷尿了!”   苏贝贝做了坏事,还笑嘻嘻的。   钟权手忙脚乱,赶紧把苏贝贝交给奶娘,秦斐没什么同情心地笑起来,叫了个小厮带他去后院换衣服。   正好有人上门求诊买药了,钟权不好在人面前失礼,便谢过秦斐好意,跟着小厮去了后院。他把湿掉的外衫脱下交予医馆的下人,吩咐他们只要洗洗脏的地方就成,然后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晒了一会儿太阳。   苏宝贝正好就在这时候回来了。   他从后门进来,一回来就急切地朝里头喊:“秦斐,我能不能跟你请个假啊!我托的人在京城那边查过了,我娘他们——”   他喊到一半,忽然发现院子中央坐了个熟人,顿时哑口无言。   钟权:???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直觉钟权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苏宝贝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开溜,钟权已经快步追了上来。   钟权拉住他的手,皱眉道:“我刚刚从秦大夫那知道了,是你拿了那块玉佩,为什么那天晚上要说谎?我实在不知道苏先生有什么理由要对我说谎……”   果然是来算旧帐的!   苏宝贝支吾了一会儿,他心里又记挂着京城那事儿,见钟权纠缠不休,索性从脖子上扯下那块玉佩:“行行行,还给你!”   钟权顿时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头一次见到这种拿了人家东西,被失主找上门来,还东西还这么不情不愿的奇葩,可这又是他救命恩人,也不好动手揍人。   所幸玉佩被还回来了,他也没兴趣知道这苏先生对自己到底是什么个意思——最好一点意思也没有,便生生打住了再往下问的念头。   可苏宝贝把玉佩拿出来就后悔了:“诶,等等,这玉佩能送给我吗?”   钟权断然道:“抱歉,不行。”   苏宝贝见他一脸坚决,真是又失落又窃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情,但他也没时间琢磨了,把玉佩给了钟权,就匆忙去找秦斐。   钟权拿着玉佩,呆站在院子中央,见人一阵风似得来,又一阵风似得走了,一脸茫然。   他见玉佩拿到了,人也感谢了,主人家眼见要忙起来了,也不欲再留在这平白生出什么麻烦来,待换上烘干的衣服后,告知小厮去意,就从后门悄悄走了。   却说苏宝贝早上得了那京城来的信使消息,便心急火燎地去找人。   他托付的那人目前在京城办事,托人带消息给他说,他已经查到苏家几个女眷是入籍的哪个坊院,但早已不在乐坊名录之上。那人试着帮他打听了一下,据说人在两个月前就被一个叫周强的商人接走了,此人曾受过苏邝恩惠,因着不忍看到恩人亲眷流落勾栏,便有心托关系将人带了出来。   周武朝官妓户籍都在教坊,亦无法买卖,出入都需登记在册,但若是运作合理,还是可以将人以官奴形式租出,只要租方每月定期上报情况即可。   苏邝一向乐善好施,是以苏宝贝还是相信有这么个叫周强的人曾受过他爹恩惠的。既然人接出来了,他考虑再三,还是觉得亲自去京城悄悄看一眼祖母跟母亲的情况才能安心。   跟秦斐请了个归期不定的长假后,苏宝贝觉得非常不好意思,这才给东家做了几个月的活,他就要撂挑子了,只得保证回来后给秦斐免费打半年的白工,又郑重把苏贝贝托付给人家。   秦斐大喜:“可怜的贝贝哟,才几个月你爹你娘都不要你了,干脆给我当儿子吧。”   苏宝贝:???   秦斐:“趁现在还有时间,你不如就去找钟权表明身份吧,人家比你可靠多了,有他在,若遇上什么事,也能帮你谋划一二。”   “……不行。我娘诬陷过他,我奶奶还强迫过他跟我和离,他肯定特别恨她们,怎么会帮这个忙?况且我现在跟他相认,他反倒会以为我又在利用他,徒伤感情。”苏宝贝想了想,摇头道,“反正也就是上京看看她们处境如何,不打紧的。”   收拾好东西,苏宝贝骑着秦斐送给他的马,这就要轻装上路了,秦斐临别去送他,两人在路上依依相别,相逢数月,他们关系已经变得相当不错,苏宝贝大大咧咧,受得住秦大夫这心直口毒的性子,苏宝贝以诚相待,秦大夫也乐意跟这天性乐观的前纨绔少爷打交道。   秦斐:“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苏贝贝的。”   苏宝贝感动道:“秦斐,以前我还觉得你嘴贱欠揍,现在一想,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是个大好人。”   秦斐:……怎么感觉这货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呢。   他目送苏宝贝离开济世医馆,忽然想起苏账房走了,他们还得再找个账房来,不由惆怅道:“阿彘,我们明天贴张告示吧……阿彘?人呢???”   苏宝贝这时候出城,正好能赶上最新一批离城的商队,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只是这次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钟权,让他心里颇有些遗憾。   等自己从京城回来就跟他表明身份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追上了商队,最后望了一眼进酒关。   苍翠群山中,高而斑驳的城墙伤痕累累,那是岁月跟战争赋予这座小城的痕迹。   这座小城在他的生命里只占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影响他至深的很多事却都是在这里发生的,也许从京城回来后,他还会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成为它的一份子。   苏宝贝短暂地伤感了一会儿,正要回头,却发现有人自城门口一骑绝尘而来,直奔他们商队。   不多一会儿,马上那人的面容愈发清晰。   他的嘴巴慢慢张开,等钟权骑马飞驰到他身边之时,已经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哦口型。   苏宝贝震惊道:“你你你……?”   钟权微微一笑,咬牙切齿道:“苏兄,在下已经深深反思过了,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恩人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也要给你摘下来,更何况是区区一块玉佩呢?”   ***   时光回溯到半个时辰前。   钟权回到客栈,正收拾东西准备回渭阳。   他早几天前因为守备府里发生的误会,避嫌来到客栈养伤,如今伤也养得差不多了,玉佩也拿到了,也该打道回府,回去打点自己的茶行。再顺便告诉他义父,以后千万不要再做主替他找亲事了,真是徒增尴尬。   东西收拾到一半,忽然一枚暗器自窗外直射而来,钟权耳廓微动,听声辨位,堪堪躲开利器。钟权目光落在那直插入木三分的暗器之上,却见得一卷纸条被暗器钉在墙壁之上。   钟权拧眉撕下那纸条,见到上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出来,有事告知。”   他推开窗,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不远的小巷口,正是秦大夫身边的那个异人奴隶阿彘。   钟权走到巷子口,疑惑道:“仁兄有何事?”   阿彘说:“你之前不是说要寻你妻子吗?”   钟权一愣,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还是两人数月前在茶摊相逢的那会儿,没想到这人竟记得如此清楚。   阿彘:“如今你妻子就要离开进酒关了,你还不去追?”   钟权:???   他不由上前一步,急切地望着阿彘:“你说我妻子要离开进酒关?你认识苏宝贝?他还活着?”这不可能,若阿彘认识,那秦斐定然也认识,为什么秦斐却装作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阿彘点头:“你刚刚不就见了他一面么。”   钟权脑海里如电闪雷鸣一般,快速闪过方才见过的数人面孔,然后一一否定掉,最后一个异常可疑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虽然脸跟声音并不相像,但回忆着那人种种自相矛盾、又对自己暧昧不已的言行,钟权迟疑道:“苏重生?”   阿彘看着他,默默不语。   他一瞬间想通了一件事,的确,有神医秦斐在,脸跟声音是可以伪装的,但是——   钟权茫然道:“若那是他……他为什么不肯认我?!!”   这也是他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苏宝贝既为了自己做出那么多牺牲,宁愿和离也要保住他,又为了他以身试毒,可为什么到这时候……又不愿意跟自己相认了?   钟权的面色阴晴不定,阿彘想了想,将那天苏宝贝的原话复述给他听:“他说先不认,要在外头干出些名堂来,好将来跟你在一起了,吵架的时候腰板也能直一些。”   钟权:……   这果然是苏宝贝能说出来的话,能做出来的事。   这会儿,他终于相信苏重生就是苏宝贝了,内心一阵狂喜过后,又是一阵狂怒,不由捂脸苦笑,咬牙切齿道:“他总是这样……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总是自说自话,从来不顾别人感受……”   他好一会儿才从激动的心情里平复下来,双目通红,疑惑道:“你说他要离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彘便又给他解释了苏宝贝离开的原因。   钟权听完,冷冷笑道:“他恐怕不知道那个周强就是我罢?也罢,他既想瞒着我,把我当猴子般戏耍,我就随了他的意又如何,总有一天,也教他尝尝我的感受!”   “此事多谢彘兄点醒。”他朝阿彘拱手道谢,便回去收拾东西,骑着马,飞快地朝着城外赶去!   阿彘目送钟权离去,看着钟权那奋不顾身、脱了缰的野马一般的姿态,默默地摸了摸鼻子,转身走了。   ……苏帐房,你保重。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说来也是巧了。   苏宝贝加入的这支商队,正好是之前钟权仗义出手相救过的那支,这下钟权连路引都不用出示了,人头费也不用交,被领队当成座上宾一样供着。   钟权哪里能让人就这么偿清了人情,言语之间,又送了点值钱的物件给那领队,那领队见推拒不过,索性收了,跟钟权一阵儿称兄道弟。   苏宝贝瞠目结舌,看着钟权在不远处熟稔地跟领队套交情。   钟权套完交情,转身走到他身边来,好似惋惜地说:“苏兄,他们商队前些日子才遭了灾,物资上有些拮据,恐怕咱们只能分到一间帐篷了。”   苏宝贝:???   苏宝贝这才发现他马上搭了个褡裢,是要出远门的样子,不由目瞪口呆道:“你不是来送玉佩来的么,怎、怎么这就要跟我一起上路了?”   钟权双手抓着他的手腕,满目诚恳道:“苏兄,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从秦大夫那听说了,你要去京城见亲人?不如让我送你一程罢。”   苏宝贝:“……哦。”   他面上一派麻木,心里疯狂腹诽。   上午还在叫苏先生呢,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回头就亲亲热热地叫起苏兄来了?   不应该是对苏宝贝一往情深的吗,怎么转身就把玉佩送给苏重生了?   他是该感慨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就连这副面皮也能吸引到钟权,还是感慨钟权也放下得太快,这就忘却旧爱找新欢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个可能性,那就是——   难道钟权认出他的真身了?   ***   商队向东行了十数里,天很快就黑了。   钟权从领队那里领到了一个帐篷,一块毛毯,回来对苏宝贝说:“真不巧,连毛毯都只剩一块了,苏兄,不如我们凑活凑活?”   苏宝贝只得答应。   当晚,两个人合伙搭起帐篷,这帐篷体积狭小,仅容纳一人,两人睡在一处,彼此仅仅不到一肩的距离——那还是苏宝贝侧身躺着拼命挤出来的空间。   钟权倒是对他这般嫌弃的动作没什么意见,大大落落地躺平了,和衣而睡。   这下倒是轮到苏宝贝睡不着了,他瞪大了眼睛,借着月光看着钟权,脑子里还是白天那些乱糟糟的念头,一不小心就问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钟权睁开眼,茫然道:“知道啊,苏兄,你怎么了?”   看来钟权对他的身份还是一无所知啊,苏宝贝松了口气,可内心莫名又对钟权不满了起来,不客气地踢了踢他的脚:“你对我有意思?”   钟权没说话,但明显一脸“你在自取其辱吗”的表情。   苏宝贝:……好吧,他现在顶着这副面皮,是不该自取其辱。   苏宝贝悻悻地,怀着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以貌取人的念头,埋头睡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就在苏宝贝睡下后不久,男人蓦地睁开眼,他从毛毯里探出手,轻轻地摩挲着苏宝贝的脸庞,从颧骨一路下滑,抚过薄薄的眼皮,高挺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柔软的唇瓣上。   他悄悄地坐起来,俯身,在那干燥而柔软的唇瓣上轻轻印下了一个吻,如羽毛落地般,悄无声息。   再将那具清瘦的身体揽在怀里,鼓噪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稳。   他满足地闭上眼,喃喃道:“终于找到你了。”   钟权充满怜惜地抚了抚对方平坦的腹部,那里丝毫感觉不到有一个小生命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当日山崩那么凶险,多半是……   他心中一痛,只得暗自安慰自己,以后两个人的日子还很长。   钟权此刻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在济世医馆遇到的那个小包子就是自己的孩子,他瞧秦斐那么喜欢那孩子,之前又误以为秦斐有个怀孕的妻子,这孩子不是秦斐夫人生的还能是谁生的呢?   ……   翌日。   苏宝贝睁开眼,被近在咫尺的脸庞吓了一大跳:“啊啊啊啊!”   钟权迷迷糊糊睁开眼:“苏兄?”   苏宝贝惊恐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要吓死个人了啊!”   钟权轻咳一声:“不如苏兄先把我放开?”   苏宝贝这才发现他们俩这个姿势实在不雅,自己竟然跟章鱼似得扒在对方身上,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苏宝贝赶紧放开钟权。   钟权吞吞吐吐道:“苏兄,我……已有妻子,你……”   苏宝贝一脸崩溃:“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权点点头:“我知道的,大概是最近天气冷了,是以苏兄才一不小心才钻了我的被子,这样罢,等到了隋城,我们就将这薄毯换成那绒毛毯子,这几天还请苏兄忍一忍罢。”说罢,他还体贴地把毯子往苏宝贝身上盖。   苏宝贝:……怎么总感觉这话里不太对劲呢。   他忽然反应过来:“钟公子啊,你送我一程,再送几里也就够了吧?你还要送到隋城做什么啊,难道你的生意不需要打理的么?”   “苏兄不必担忧,茶行自有人替我代为打理。”钟权满目诚恳道,“正所谓送佛送到西,不把你送到京城,又怎么能体现出我的诚意来呢?”   苏宝贝:……   也就是说,钟权要一直跟他,跟到京城里去?   他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找个机会把自己是苏宝贝的事情告诉钟权,反正到了京城就要被扒马甲,晚扒不如早扒啊。   然而在那之后,他每每想要告诉钟权自己的身份,都会被各种莫名其妙的原因一一打断。   可他又不能直接扒了脸上那张□□,直接告诉钟权自己是苏宝贝,毕竟他的悬赏通告还挂在通缉榜上呢,商队人多眼杂,被别人瞧见了怎么办。   搞得苏宝贝非常心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商队抵达他们第一个物资中转站,隋城。   隋城有两样东西非常有名,一是它的织造技术,双面刺绣天下闻名,二是它的酿酒技术,西山隋酿以其温厚甘醇,后劲十足著称于世。   很多行商的商队都是在这里将从西域换到的工艺品、奶制品售出,换成刺绣织品等物,再转手卖到别处。   苏宝贝他们商队的领队姓陈,尤爱西山隋酿,一进城就购了十几坛的酒,请众人来喝。   他们入榻的这边城区是隋城有名的商业街,入了夜,也十分繁华。   陈领队包下了一家酒楼第二层的大包厢,可容纳数十人,从包厢向外望去,整条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到处可见各色面貌的行人商旅,路边还搭起帐篷,有貌美的舞女翩翩起舞,腰腿上系满了银铃,琳琅作响,风气十分开放。   席上也有舞女跳舞助兴,苏宝贝见众人喝得群魔乱舞,胡天胡地,便悄悄扯了钟权出来透气。   两人走在街上,走马观花一般逛了半个多时辰,将大半个隋城的景致收入眼底,钟权走南闯北,见识多广,指着小摊上各色器物,跟苏宝贝说其名字来历。   那街边还有一条小河,河面上漂着许多纸做的莲花灯,荧光点点,漂亮极了。   钟权买了一盏花灯,问他:“据说写上愿望放到河里,就能实现,要放么?”   苏宝贝摇头:“女儿家才信的玩意儿。”   钟权:“那我放了。”   他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搁在花灯里,低身放到河里,苏宝贝眼巴巴的看着那盏小小的莲花灯顺流而下,心里抓耳挠腮的,忍不住问道:“你写了什么?”   钟权笑眯眯道:“愿恩人多子多福,儿孙满堂。”   苏宝贝顿时闹了个大脸红:“写得什么玩意!”   钟权怜惜似得看了他的肚子一眼,眼中满是温情,没再说话。   苏宝贝却没注意到钟权那温情中带点悲伤的注视,见到路边有个老头儿挑着酒桶过来,远远的就闻到股甜蜜的芳香味儿,不由咽了口口水,问道:“那是啥啊?”说罢,便拉着钟权去瞧。   那老头儿见有客人来,热络地介绍道:“官人不知道啊,这是隋酿的酒糟,加了桂花蜜,可比隋酿的后劲儿都足哩!”   苏宝贝是吃过甜酒的,这东西都是香甜香甜的,并不醉人,但老头说这西山隋酿酿出来的酒糟,要比正宗的酒品还要后劲大,这就令他十分感兴趣了,当下便掏了银钱买了一大碗要尝尝。   钟权知道此酒酿非彼酒酿,忙拉住他:“这是酿酒后剩的酒渣,不是你平时吃的那种甜酒,吃多了要伤身的。”   苏宝贝半信半疑,钟权怕他不听自己的,便从他手里接过碗,一口喝干了。   苏宝贝:……   这西山隋酿的酒糟后劲果然大,才喝了一碗,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过了一阵子,钟权整个人就感觉晕晕乎乎的了,苏宝贝有点担心地看着他:“钟兄,你没事罢?”   他摇着头,手里的碗却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碎了。   苏宝贝啼笑皆非,付过碗钱后,拖着个半醉不醉的钟权,艰难往客栈走去。   好半天把钟权拖到床上,苏宝贝真是累得满身是汗,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挣扎起身去叫小二打水上来洗漱。   等热水的空隙,苏宝贝又心猿意马地看了看床上那人,此刻只想咏诗一首——   烛光照美人,美人比花娇!   他这会儿福至心灵,忽然意识到这是个跟钟权坦白的好机会,便坐在他旁边,抓住他的手,柔声道:“钟兄,钟权?钟公子 ,钟大爷?”   钟权听到他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恩了一声。   唔,还能听得懂人话就好!   他怕钟权听到自己跟他坦白后,会气得醒过酒来打他屁股,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钟权啊,我问你,如果你有个非常心悦的人,他骗了你,你会原谅他吗?”   钟权听了他的话,吃吃笑道:“当然是原谅他啊。”   苏宝贝大喜:“我跟你说,其实我就是——”   “才怪!骗了一次又骗一次,哪有那么多真心给人骗,真当别人的真心是贱价卖的么!”   苏宝贝:……   钟权醉得双眼发红,犹自冷笑道:“那人若是再骗我,我就把他抓起来,关在屋子里,再也不让他出去,让他只能天天瞧着我,看他还能怎么骗!”   苏宝贝顿时一个激灵,什么绮念都没了。   瞧瞧,这小子说的什么话,随随便便就把人关起来,还有没有王法啦!   等等,那苏重生这事儿,算不算自己又骗了他?   娘耶,愁人,这可咋办啊,要不以后找秦大夫换张面皮,换个身份,再来跟他坦白? 第40章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钟权第二天起来,头痛欲裂。   这酒糟后劲确实大,跟宿醉了似得,他都喝断片儿了。记忆还停留在他抢过苏宝贝那碗酒糟,一口闷下去的画面里,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过起来的时候,周身却很是清爽,被窝温暖清香,没有丝毫的酒臭味。   钟权嘴角一翘,知道是有好心的田螺公子帮自己收拾过了。   他穿上外衣走出门,看到苏宝贝正在院子里逗孩子,他看到那人笑得灿烂极了,仿佛三月的阳光,温暖和煦。   钟权很早以前就知道他很喜欢孩子,想到这个,目光停留在那人的腹部,心又淡淡地疼起来。   苏宝贝抬眼看到他,表情一滞,不自然地朝他打招呼道:“你起来啦。”   钟权走到他身边:“苏兄,用过早饭了么?”   苏宝贝:“没呢。”   钟权对隋城还挺熟悉的,便提议道:“那我带你去吃,这附近的桥头有个面片店,做的片面汤挺好吃。”   商队要在这里停留一整天,两人不做生意,乐得清闲,便结伴去了桥头吃那个面片汤。   这店里的面片汤做法与众不同,鸡蛋打散,先在油锅里翻炒,加入胡萝卜片儿、西红柿片儿,混匀在一块,再加入高汤煮沸,下入饺子皮,大火熬煮片刻,撒盐糖跟胡椒,撒香菜段儿,立即出锅,便是一碗热腾腾的面片汤。   苏宝贝怀孕后就爱吃酸甜口的,这口味一直到生了苏贝贝以后,也没改过来。   他捞光了面片,端起碗就想把汤一口喝光。   钟权怕他喝得太急被烫着,忙道:“慢点,用勺子。”   话刚落,苏宝贝就被烫得端不住碗,结果整个碗都给打翻了,那一碗热腾腾的汤水撒在他身上跟手上,把刚穿的新衣裳给弄得红黄一片,又湿又脏。   苏宝贝心痛道:“我新买的衣服!”   钟权差点想扶额,他抓着苏宝贝被烫得红红的手,用袖子给对方擦拭:“衣服有手重要吗,怎么这么不知道轻重!”   苏宝贝一边哎哟哟地喊着疼,一边嘀咕道:“我又没你有钱,当然是衣服重要啊!”   钟权:……   他也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让小二拿了清水来冲了数遍烫伤的地方,他不经意间,看到那通红的手心上有一道深深的划痕,不由一愣,喃喃道:“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苏宝贝倒是不甚在意:“帮你治病的时候啊。”   钟权回忆起秦斐跟他说过的整个治病过程,心中一跳,又撸起苏宝贝的袖子,看到手腕上果然也有数道深深的伤口。   苏宝贝见他脸色骤变,咳嗽了一声:“也不打紧的,就是刚划开口子的时候有点疼……哎疼疼疼,你做什么你!有这么对付伤患的吗!别再捏我手了!”   钟权缓过神来,忙松开他手腕:“抱歉。”   说完,钟权趁苏宝贝一个不注意,忽然将人整个搂了起来,店里传来数声起哄声,苏宝贝一脸懵逼,就维持着这么个姿势,被钟权给抱回了客栈!   幸亏那条小路平时没什么人路过,否则他苏爷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他被钟权抓着手臂治伤的时候还在骂骂咧咧,钟权冷冷瞪了他一眼,苏宝贝立刻想起昨晚这人放了狠话,要关自己小黑屋的画面,立刻偃旗息鼓,老实起来。   苏宝贝恨不得仰天长叹:“我真的没事。”   钟权心头火起,撸起他袖子给他看,手腕上数条疤痕,触目惊心:“这算没事?”   苏宝贝:“这多久前的伤了啊,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钟权恼道:“这是为了我受的伤,我就不能关心一下吗?”   苏宝贝:……   两个人面面相觑,钟权忽然目光一动,从苏宝贝的手腕上移开,最后落在小臂之上。   苏宝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娘耶!怎么就让那个东西给暴露出来了!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手臂上还有个当初在监狱里黔官烙下的,用来辨识流犯身份的烙印了。   苏宝贝又想起钟权昨晚说的话,浑身都抖了抖,满心念头都是,完了他要知道我身份了,我会不会真被他关在屋子里一辈子出不来啊,那我娘我奶奶咋办啊。   他稀里糊涂想了一大堆,钟权目光停留在那烙印上很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接着,苏宝贝听见钟权忽然低声神秘道:“我知道了,苏兄,原来你是……流犯身份?怪不得我跟你提茶摊那事儿,你前后说法不一样呢,当时你还没给秦大夫当帐房罢?”   苏宝贝:……   苏宝贝点头如蒜捣:“没错,就是那样,我后来才去的医馆当的帐房。”   钟权笑眯眯的:“苏兄放心,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会去告发的。”   “……多谢。”   苏宝贝此刻心情简直难以言喻,可一时之间,他又说不出什么错处来,天下流犯那么多,钟权不可能见到一个有黥刑烙印的,就把人家当做苏宝贝嘛!   钟权又道:“只是你这个烙印实在明显,若是将来被别人发现,那可就不太容易善了了。”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被他这么一说,苏宝贝倒真的有点担心,“那该怎么办呢?”   “很好办。”钟权微微一笑,“我少时曾在军中厮混过一段时间,军中盛行刺青,不才也曾学过几手。若苏兄不嫌弃,就让我替你纹上个豹狼虎豺之类的猛兽,将这烙印掩盖住如何?”   苏宝贝鬼使神差地,竟然点头答应下来。   刺青第一步,需得人洗净身体,苏宝贝叫小二去烧水,钟权则出门采买必备的针和黛墨去了。所幸隋城以刺绣闻名,与之相关的行业也较为发达,钟权不一会儿就将东西采购齐全。   他回来的时候,人还在房里沐浴呢,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道理,钟权站在屏风外,对着那悦目的曲线欣赏了个够本,这才咳嗽出声,提醒苏宝贝自己回来了。   苏宝贝浑然不觉,换上钟权给他带回来的干净衣衫,脱下一只袖子,露出一整条清瘦结实的胳膊跟小半胸膛。   钟权只看了一眼,淡淡移开目光。   他将工具依次展开,便开始在苏宝贝手臂上下针了。   那针刺得细细密密,苏宝贝却并不觉得有甚痛,只有些微微的痒麻感,钟权解释道,那是他事先在针尖上涂了曼陀罗叶的汁液,有麻痹作用,自然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曼陀罗汁液的原因,苏宝贝很快就感觉自己有些困意,他感觉自己稍稍打了个盹儿,钟权就已经在自己手上刺完了整个图案。   只是往窗外望去,那日头都挂在天中央了,不知不觉,竟整整过了三个时辰。   苏宝贝整个人都看愣怔了,那刺青图案却不是什么威猛的豹狼虎豺,而是一朵造型简洁的舍子花,从那处烙印一直延伸到上臂,刺破的皮肤浸出血珠,竟有一种诡异的妖娆感。   钟权轻轻用指腹擦去他肌肤上一粒半凝的血珠,低声道:“疼吗?”   苏宝贝喃喃道:“不疼。”   钟权嘴角轻扬,将指腹放在嘴边,轻轻舔去血珠。   鲜血染得双唇绯艳,刹那间,苏宝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烫,心房轻颤,他倏地从钟权手里抽回手臂,用手帕胡乱擦去皮肤上的血渍。   也亏得他脸上盖着一张面具,看不大出来那臊红的脸色。   可身体的反应却十分诚实。   他许久不经人事,完全受不起这样暧昧的撩拨,几乎全身血液都往那处涌去,飞快道:“钟兄,可能是那曼陀罗汁的原因,我有点头晕,想睡一会儿,你先去吃饭吧。”   对方还没答话呢,他已经匆忙转过身,跳到床上侧躺着。   钟权差点笑出声来。   苏宝贝难堪地弓着身体,屏气凝神,听到背后传来关门的声响,这才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强迫身下的欲~望慢慢消退下去……   半柱香后。   苏宝贝自暴自弃:算了,小爷先单手撸一发,爽了再说!   谁知道刚撸到一半,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苏宝贝顿时就痿了……他咬牙切齿地问:“谁啊,干嘛?”   门外传来小二讨好的声音:“那位姓钟的客人吩咐小的,给您送饭菜跟药膏来了,钟官人说你手上的刺青还得敷药才能消肿呢。”   苏宝贝:“……替我好好谢谢他!”   他可算是确定了,钟权刚刚绝对是在勾引他,勾引完了,这会儿还敢戏弄他!   ***   苏宝贝翻来覆去一下午,觉得再这么下去,接下来要么就发展成钟权识破他真身,自己被关小黑屋的结局,要么就发展成钟权看上救命恩人,以身相许的结局。   两个结局,光是想想,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出门前苏宝贝还不放心地拿镜子照了照自己,总感觉顶上绿油油的。   现在正好是晚饭的时候,钟权正和领队等人从外边走进来,他一眼看到站在栏杆边上的苏宝贝,笑道:“我们刚在外边吃过了,你现在不好沾荤腥,我特意让小二给你熬了粥的,可曾吃过了?”   苏宝贝摸了摸嘴巴:“吃过了,钟兄,你上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钟权依言上来。   苏宝贝诚恳道:“钟兄,我想过了,这一路路途遥远,你把铺子交给友人打理总归是不大方便,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大男人,还跟着商队,这路上能有什么事。”   钟权一听,哪里不知道这小子打的什么主意。   想是快要装不下去了,怕自己哪天露了马脚,被他吊起来打罢。   但他就是要这种效果,让这小混蛋天天煎熬着良心,把他经历过的都经历一边,最后哭着求他原谅,他才高兴。   钟权心里冷笑,正要开口拒绝,楼下那领队催他:“钟老弟,吟翠楼的歌舞表演快开始了,你跟你那小兄弟来不?”   “来的,老哥稍等!”苏宝贝还在想吟翠楼是哪里呢,钟权就已经应下来,他好似没有听到刚刚苏宝贝说的话,微微笑道,“苏兄刚被针扎了一上午,还是多多休息才好。”   说完,便转身潇洒离开了!   苏宝贝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吟翠楼不就是跟迎春楼一样的地儿么,钟权竟然当着他的面去逛窑子!   真是那什么……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他连忙挽起袖子去追人:“诶等等,我也要去,我去长长见识!”   苏宝贝赶紧赶慢,还是没赶上众人寻欢作乐的马车,他咬咬牙,掂掂袋里不多的银钱,让小二替他招呼了一辆马车过来,自己也去逛一逛!   作者有话要说:   曼陀罗有麻痹的作用,是剧毒植物哦。后来查到它是麻沸散的主要成份之一,推测有让人犯困的作用,仅做参考。   舍子花,又叫曼珠沙华,这个花跟它的花名十分装逼,各种小说动画里都很泛滥,但是作者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比它还妖娆的花,然后这个花叶不相见的特性跟攻受俩人总是处于分离状态又有点相像,就用了这个意象,然后选了个比较接地气又不是特别难听的名字=-=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钟权坐在车厢里,挑开车帘一角,看着后边跟着的那辆小破马车。   那领队茫然不解:“钟兄弟,你咋不让你那兄弟坐我们车上啊,虽然挤了点,也好过他一个人租辆车吧。”   钟权笑吟吟不语。   到了吟翠楼,钟权最后一个人下车,过了一会儿,他看到街角拐出一辆破车,这才抬脚进了吟翠楼。   钟权做生意的时候曾来过这里许多次,跟老鸨熟识,便做主请客,给一起来的同伴订了位置上好的包间,自己则点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房间。   同来的纷纷不解他怎么这么委屈自己,那领队倒是观其颜色,知道些什么,嘿嘿笑着拉着大家走了。   钟权自然知道这吟翠楼里的妙处,他定下的那房间有一个隔间,两边隔着一面镜子,在隔间看来那就是面普通的镜子,但在他房里看则是块透明琉璃,能把隔间里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接着他点了好几个声音甜美的姑娘,在屋子里弹弹唱唱,就等着苏宝贝来自投罗网了。   苏宝贝一直偷偷混在人群里,在远处瞅着他们呢,此刻见钟权领着一群姑娘往偏僻处走,顿时心中火起,旁边有老鸨凑上来问他要点哪个姑娘,苏宝贝指着钟权:“他要什么,我就要什么!”   老鸨大喜,跟他介绍吟翠楼里的姑娘:“我们这有叫得好听得,唱得好听的,口技好的也有,公子想要哪种?”   苏宝贝忽然记起自己比不得从前了,是个穷鬼,尴尬道:“咳,我是说他要的什么房间,我要他隔壁那间。”   这老鸨是多少年混出来的人精,一眼就知道苏宝贝是追着钟权去的,但那个是金主,这个是穷光蛋,她偏帮谁自然不言而喻。   正巧钟权那房里有小厮出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老鸨立刻换上一副面孔,当下笑眯眯的,也不挑明那隔间的蹊跷,领着苏宝贝去了钟权隔壁房间。   这两房间一大一小,本就是配套的,做情趣之用。   苏宝贝一进来就见到里面摆满了各色让人面红耳赤的器物,不由发散思维,胡乱想象隔壁又是个什么状况。   这会儿隔壁又传出一阵女孩的笑声,时不时还有人低声交谈窃窃私语,他心里有一万个虫子在乱爬,痒痒的,异常想知道隔壁在发生些什么。   隔间墙边摆了各种家具,只一面琉璃镜贴在墙上,刚好有一人的宽度。   苏宝贝踌躇了片刻,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欲~望,跟壁虎似得贴在上边,将耳朵紧紧靠在镜面,认真偷听。   他哪晓得那琉璃镜的机关,从一进门,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被钟权屋里的姑娘们笑,这会儿见他一张大脸贴在镜面上,将脸压得扁平,那表情滑稽极了,又惹得姑娘们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们哪里见过这么有趣的人,一进屋,也不点姑娘跟酒食,倒是贴着镜子听起墙角来了。   钟权忍俊不禁,心里那口气倒是散了不少。   但他哪有那么容易就放过苏宝贝,便故意道:“这样弹弹唱唱太无趣了,你们不如比比谁喝得多,赢了的人爷赏一片金叶子,输了的人可要脱一件衣裳。”   苏宝贝瞬间瞪大了眼睛。   看他那模样,钟权暗爽极了,心道可算是把当初逛迎春楼的仇给报回来了。   苏宝贝可就没这么爽了,他快气炸了,喝酒就喝酒,脱衣裳作甚?   他心里酸味大泛,当初在迎春楼的时候这混蛋来“捉奸”,还装出小白花模样,一脸伤心地控诉他负心薄幸,没想到这人自己就是个惯会玩的,真是下流极了!   钟权若是知道苏宝贝现在在想什么,肯定要大喊无辜了。他虽然在外应酬要出入这些秦楼楚馆,但也是洁身自好,坐怀不乱的君子好么。再说他会玩,还比得过当初花名远扬花柳巷的苏大少么!   苏宝贝听到众女齐声说好,急得不行,他偷听的太过投入,一个不小心,整个身体压在那琉璃镜上,竟然把镜子压倒了!   啪嗒一声,造价不菲的镜子倒在地上,碎了。   镜子碎了也没什么,可苏宝贝没来得及收住身体去势,跌入钟权这边的大房间里,在地上轱辘滚了一整圈,钟权脸色一变,他也没料到会又如此发展,不由起身急道:“小心!”   房间里一阵悄静,姑娘们面面相觑。   钟权咳嗽一声,他走过去,站在晕晕乎乎的苏宝贝面前,见他没怎么伤着,便放下心来:“你……苏兄!我不是叫你呆在客栈好好休息么。”   苏宝贝艰难从地上站起来,钟权在他眼前都变成两个了,他还坚持说:“没,没什么,听说有好酒美人,就跟来了,哎,刚刚碰了下这破镜子,一不小心就碎了,没想到隔壁就是你,钟兄,你不介意吧?”   “哦,你是来看美人的啊。”钟权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吩咐小厮把地上碎片收拾了,假惺惺道,“你房里的美人呢,也请她们一并过来?”   “没美人。”苏宝贝长叹一声,“没钱!”   钟权 :“那这里姑娘燕瘦环肥,各有姿色,不知道哪个入得苏兄的眼?”   苏宝贝眼珠转了一圈,不客气地批评:“都不好看。”是真的,他苏大少当年也算是阅尽千帆了,这里姑娘的姿色倒还真的只能算作一般。   各家姑娘顿时都怒了。   “公子眼光真高,也不知道哪家妹妹能得公子青眼呢。”   “就是那样的美人,也不知道公子有几个钱,能请得来呢!”   “呵呵呵!”   一群姑娘叽叽喳喳,快把屋子吵翻了,有人还惦记着钟权的金叶子,便道:“钟爷刚刚的提议还作数么,奴家还想跟众姐妹比一比呢。”   好家伙,不止惦记小爷的人,还惦记他口袋里的金叶子!   苏宝贝顿时头也不晕了,精神抖擞,誓要跟这帮抢钱的姑娘一争到底:“我也要参加!你们也不用脱衣服,小爷我不爱看,输了走人就行。”   众女纷纷不服:“哟,这还没比,就知道是我们姐妹们要输啦?”   钟权也不问苏宝贝是如何得知他们刚刚的提议的,心里忍着笑,当下便让小厮搬来数坛酒。   苏宝贝酒量可真不是盖的,你一杯我一杯,没过多久,屋子里的姑娘就走了大半,钟权看他醉眼迷离,还要再喝,忙阻止道:“也差不多了,喝太多伤身。”   苏宝贝还要去够那酒坛子:“不行,为了金叶子!”   钟权气得照着他的屁股抡了几巴掌,恨恨道:“就知道金叶子,以后还敢不敢来青楼了?”   苏宝贝醉呼呼的,都快要神志不清了,听到这个还要据理力争:“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钟权:“那你看到我找姑娘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苏宝贝用他那不太清醒的脑子想了想,含糊道:“酸……小爷不爽!”   钟权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你觉得不舒服,我也是。所以,以后不许当着我的面再同别人亲热,也不许背着我找别人……不止这个,你得学会将心比心,知道了吗?”   苏宝贝呆呆问:“你也会不舒服?”   钟权皱眉道:“当然,谁会高兴这个?”   苏宝贝忽然傻笑起来,捧着钟权的脸蛋狠狠亲了一口!   钟权:……   一向自恃稳重的钟大官人这回也遭不住,俊脸一红。   剩下几个姑娘对这忽如其来的转折弄得目瞪口呆,钟权给她们散了金叶子,让人离开,苏宝贝还念着他的金叶子呢,此刻见了不由痛心疾首,大骂钟权败家。钟权面无表情,把他抱到床上,掏出荷包,往他身上洒满了金叶子,苏宝贝这才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苏宝贝翻了个身,又被金叶子咯了下,痛得不行,又呜咽道:“呜呜呜,钟权,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把我关起来啊。”   钟权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喝断片后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苏宝贝忽又吃吃傻笑:“来,给小爷笑一个。”   得了,这大少爷看来是真醉了。钟权脸色一黑,又出去叫小厮给熬醒酒汤,他转身回来,就被苏宝贝吐了一身。   钟权看他只不住吐酒,不由皱眉道:“你晚上没吃饭……之前问你吃没吃,怎么又说吃了?”说到这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他没吃东西垫肚子,也不会让他喝那么多酒了。   苏宝贝只一个劲傻笑。   钟权长叹一声,真是冤家,怕是自己前世欠了他的罢。   他自己把衣服脱了,又认命地给苏少爷脱衣服,生怕有东西咯在他身上不舒服,便收了那满床的金叶子。   苏少爷这个帐房都当得掉钱眼里了,都醉成那模样了,还抓着钟权的手一直不肯放,钟权只得再三保证整包金叶子都是他的,他这才满意。   钟权简直哭笑不得。   漱口擦脸后,苏少爷还要再闹,抓着他的手把人往床上拉,钟权略矜持地推拒了两把,就从善如流扑到床上,与苏宝贝滚到一处。   隔间外隐约传来女子缠绵的歌声,想是表演正进行精彩时,钟权心猿意马,浓浓的脂粉香味里,他埋在苏宝贝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酒意的清爽气息。   接着便把人扒了个精光。   此刻苏宝贝还是戴着那张秦斐给他的面皮,钟权看着这么一张木讷普通的脸,身体依然亢奋得很,他碰了碰对方的鼻尖,又抓着那只被他亲手纹了舍子花的手臂,温柔地亲吻。   大半年没开荤,眼前的大餐让人食指大动,钟权手上挑逗不停,漫不经心地想着,要从哪里入口,才更好吃,更美味。   他熟稔地将手伸到那蜜液泛滥处,苏宝贝却忽地睁开眼,似是神智清明,抵着他的手,摇头道:“不许。”   钟权轻轻咬了咬那微红的鼻尖:“怎么不许?”   苏宝贝瞪他,口里含糊道:“你怎么只……那处,你是不是把我当女人在用?”   钟权忍不住笑出声,调笑道:“夫人说得是,是为夫疏忽了,怎么能只偏爱一处呢,要雨露均占才是。”   他目光微深,手指已经抵住某处从未被开发过的地方。眼前这人在他眼里,又岂是能用性别来划分的,即便是单纯的男子身体,他也能毫无心里阻碍地对这具身体产生欲~望。   苏宝贝低声喊疼,又要拒绝,钟权从床上暗格里翻出一盒蜜油,耐心地润滑。   他也是头一次,却不愿伤了身下这人,只用手指逗弄,不一会儿便教苏宝贝泄了出来。钟权心里满足极了,亲了亲那通红的耳垂,便温柔地抱着对方,慢慢平息自己欲~望。   他摸到苏宝贝平坦的腹部,心中又是怜惜又是伤心,低声道:“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年,没了第一个,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   苏宝贝迷迷糊糊的:“什么第一个第二个?”   钟权柔声道:“宝宝啊。”   苏宝贝听到宝宝两个字就摇摇头:“不是宝宝,是贝贝。”   钟权一愣:“什么贝贝?”   苏宝贝哈哈哈嘲笑他:“苏贝贝啊……你儿子!这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正式阵亡_(:з」∠)_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苏宝贝哈哈哈嘲笑他:“苏贝贝啊……你儿子!这都不知道!”   钟权:……   他蓦地坐起来,抓着苏宝贝的手追问:“你是说,我们的孩子叫苏贝贝?他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   “在秦斐那呢……”说完,苏宝贝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呼呼大睡起来。   钟权怔怔地回想着,这一切忽然就串了起来。   他早应该想到的——   秦斐应该早就救下了苏宝贝,所以薄县派出的官兵沿着官道排查,却一直没找到他们的下落。   苏宝贝之所以能逃脱官兵的追捕,是因为他扮作了女子身份,若不是知道他有这样一个阴阳同体的体质,任是谁都不会想到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在逃的流犯!   而苏宝贝曾经异常害怕被当做女人看待,因此自己当初在茶摊的时候,也根本没想到苏宝贝会扮作女人,变成秦斐口里的妻子躺在马车上。   等到他们抵达进酒关后,苏宝贝就生产了,所以济世医馆里那个秦斐的孩子,其实就是他的?   原来他的孩子没有在颠沛流离中失去,而是顺利的生了下来,他甚至亲手抱过那个孩子,还夸过那孩子长得漂亮!   霎那间钟权涌起一阵狂喜,他狠狠地亲了一口睡得死死的苏宝贝,妻儿失而复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看来某些计划必须及早布置起来了……钟权怜爱地亲吻怀里人,心中难耐不已。   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回进酒关,再抱一抱自家可爱的苏贝贝!   ***   翌日。   “钟权——!!!”苏宝贝大吼一声,从床上惊醒。   苏宝贝大口喘着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掀开被子,果然看到自己的亵裤上湿了一大块。   他环绕四周,却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客栈,昨晚的记忆停留在自己闯进钟权的房间,跟那帮姑娘们拼酒的场景。自己醉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娘耶,他以后再也不进青楼了,也不故意跟姑娘亲热逗弄钟权了,轮到他看着钟权身边一堆莺莺燕燕的时候,心情可真特么酸爽。   再往后,他就记不大清了,隐约有跟人肌肤相亲的印象,但除了那处湿了一片,却也没有其他不适感。   难道昨晚上都是自己在做梦?   他惊疑不定之际,听到敲门声:“苏兄,怎么了?”   苏宝贝连忙换下衣裤,去开门,钟权见他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不禁调笑道:“你刚刚是在睡觉?叫我那么大声,莫非是梦到我了?”   苏宝贝想到那个梦,不禁满脸通红:“不是。”   他打量眼前这人,钟权满脸笑容,心情很好的样子,只是满眼血丝,似乎彻夜未睡。   那果然是自己欲求不满的春梦罢,要是自己真跟他做了,这人如何能淡定成这样子?单是让他瞧见自己的身体,他也要怀疑一下自己的身份吧!   苏宝贝放心又不放心地想。   今天是商队出发的日子,众人用过早饭,苏宝贝又想到昨天没跟钟权说完的那件事,他见钟权去跟领队说了些什么,又转身来找他。   苏宝贝咳嗽几声,道:“昨天我说的都是认真的,我真不用你一路护着去京城……”   他还没说完,钟权便笑着接道:“正巧,我也是这么想的,刚刚我去找领队就是说这件事。今早来人说渭阳那边有事,恐怕无法再陪苏兄同行了。”   苏宝贝仿佛没听清楚:“啊?”   钟权抱拳道:“苏兄,就此别过。”   苏宝贝一愣,也呆呆抱拳:“就此别过。”   他到钟权离开的时候也没缓过神来,心里失落道,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啊,这也太爽快了点罢?   时间就这么转眼过了快一个多月。   因为不同路,苏宝贝在中途跟商队分道扬镳,自己赶路几天,终于回到了京城。   离开将近半年,苏宝贝重游故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京城繁华如昔,却是换了一拨人呼卢喝雉,牵黄擎苍,在城中招摇过市,回忆起来,便是一场大梦,几度秋凉。   他跟托信那人约好在茶楼相见。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便先点了一壶茶,听旁人说些茶饭谈资。   京城时下最火热的话题便是周尚书的公子力排众议,娶了花魁柳莺儿为妻,还八抬大轿把人抬回了府,把他老子气得半死。   有人说柳莺儿攀上高枝,也有人说周家家门败坏,教出周悦这个不肖子,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苏宝贝记起来自己当初还跟这个周公子为了柳莺儿争风吃醋过,不胜唏嘘:“柳莺儿不是说那姓周的有疝气,嫌弃他么,如今竟也嫁过去了。”   他感慨了一会儿,托信的那人也来了。   苏宝贝当初托人的时候没把自己的底儿都交出去,只道自己是受过周家恩惠的,想知道周家女眷过得如何。那人敬他重义,便多费了些心思帮他查了,后来查到周强那儿,这才得了苏家女眷的具体下落。   那周强不是在本地做生意的,他托了在京城的友人,在东坊租了间院子,把苏家女眷接了进去,再安排了几个丫鬟小厮照顾,就没再出现过。   如今苏家那几个女人住在周强租的院子里,深居简出,旁的邻居也没人知道她们的身份,日子过得十分安稳。   苏宝贝得了亲眷的下落,自是千恩万谢,那人却笑说不必,临走时特意跟他提起一事——据说那周强近日来了京城,或可跟其接触一二。   苏宝贝自是满口答应,他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见到亲人的渴望,骑着马飞快地往那地址去。   待得快到那小院了,苏宝贝却是近乡情怯,勒马缓缓前行,他停在那小院门口,看着青瓦白墙,眼里蓦地一酸,涌出泪来。   院子走出一个布衣女子,凤眼高颧,见他呆呆站在门口,身形落拓,便拿着扫帚赶他:“哪里来的无赖,走开!”   苏宝贝一眼认出她:“青姨!”   那女子一愣,她姓张,小名里有个青字,很少人知道。她是苏邝第一个妾,之前是苏夫人的陪嫁侍女,又一无所出,因此对苏宝贝特别宠爱,几个姨娘里,苏宝贝跟她关系最好,会叫她青姨,   此刻听到有人叫她青姨,女子不由一阵恍惚,再看眼前这人身形,却是跟苏宝贝有五六分相像,不由呆呆问道:“你是谁?”   苏宝贝将她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我是宝贝啊,青姨,我回来了,来看看你们。”   他看青姨还是一脸惊疑不定,想到自己相貌声音都经过伪造,也不怪对方不信,便捡了小时候几件小事同她说,说到后面,青姨眼都红了,忙拉着他进了院子。   青姨将他领进院里,让他在前厅呆着,自己去了后院叫人。   苏宝贝环视了一圈,两进的院子,独门独户,占地宽敞,略种了些花草,院中央还有棵银杏树,上边拴着秋千,整个院子布置得简单舒适,倒是比他在进酒关那儿住得好一点儿。   不一会儿,众女扶着老太太从后边走了出来,老太太注视着他,颤抖着问:“我的宝贝儿,真是你回来了?”   苏宝贝打量了老太太、他娘及其他姨娘一圈,见她们虽着布衣荆钗,但气色还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好在外人面前暴露太多,便拉着老太太跟自己娘亲往里屋走,青姨受他嘱托打了一盆水来,苏宝贝用帕子沾湿了在脸上按摩,过了一会儿,将面上的假面皮小心撕扯开,露出了久未见光的一张俊脸来。   苏老太太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呜咽道:“我的宝贝儿啊,我真是想死你了!”   苏宝贝也是情绪激动,紧紧回抱过去:“奶奶!”   祖孙相认后,苏宝贝又去抱了抱他娘,饶是苏周氏这么沉稳的一个妇人,也激动得眼圈通红,哽咽不已。   苏老太太擦了擦眼泪,问道:“你爹呢?”   苏宝贝一听见有人问苏邝,便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哭道:“我爹他……”他将那日在云量山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引得众女眷都哭了出来,苏老太太听到自己儿子被巨石砸伤,重伤不治,哭得几欲晕厥。   苏宝贝怕她哭出什么好歹来,抹了泪安慰她,这才让苏老太太缓过来。   苏老太太又问他,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苏宝贝怕引起两位长辈的反感,便略过跟钟权重逢一事,只说了自己被秦斐所救,之后托人上京打听她们下落这两件事,引得苏家众女眷又是一阵心酸抹泪。   他重新贴上那假面皮,道:“我如今在外边得人相助,化名苏重生,才得以脱困,这次是偷偷来看你们的,过几日就走。奶奶,娘亲,还有各位姨娘,待我在外头安定下来,跟……钟权相认,再等官府抓捕流犯这阵风声过后,再来接你们走。”   “钟权?”苏老太太慢慢皱起眉头,“你还要跟那无礼的小子复合?”   “我跟他之前是有些误会,等说开了就好了。”   “不行!和离都和离了,还有再和好的道理不成?”   苏宝贝心里叹息了一声,暗道了一句果然如此,老太太跟钟权之间的龃龉看来是解不开了。   他灵机一动,换了个角度哄她:“奶奶,这院子是外人的,我总归不太放心,过几天我就去渭阳,跟钟权相认了,让他帮你们换一间更好的院子,你看好不好呀?”   苏老太太冷哼一声:“他的院子就更好了?我看那叫周强的孩子,比他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人家救了你祖母和母亲,你要知道感恩,以后千万不能把人当外人看了。”   苏宝贝:???   这不是说院子吗,怎么扯到人好不好上去了?   苏周氏见两人才见面,差点就要吵起来,忙一人劝了一句,正好快到了吃饭的点儿,众人便扶着苏老太太去了前厅。   苏宝贝也不敢再跟他奶奶吵,乖乖坐在席上,看着满桌都是他爱吃的,心中一顿熨贴,感动道:“奶奶,母亲,虽然苏家倒了,但我以后出息了,也一定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苏周氏含着眼泪,慈爱地给他夹了菜:“说这些做什么,好好吃饭。”   “就你这点出息,能出息到哪里去。”苏老太太摇了摇头,“还不是要靠着那钟权,我看那周强就比他好。”   苏宝贝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这是苏老太太第二次提那周强的名字了。   “知道了,我会去亲自感谢那个周强的。”苏宝贝放下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出自苏轼,《西江月》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刚吃完饭,周强的随从就来了。   苏家众女眷对这随从十分熟悉,想是人家是经常来的,苏老太太也笑眯眯的,对这长随态度极好,跟苏宝贝说此人受了周强之令,这几个月来对她们时时照顾,十分周到。   那长随见院子里忽然多出一个年轻男子,不由一怔,细细打量起苏宝贝来。   苏宝贝正要找个理由忽悠过去,岂料他奶奶已经喜不自禁地说:“周长随,这是我孙儿苏宝贝,就是你家官人牵肠挂肚的那个!上个月你不是来说过我孙儿在路上失踪了么,真是苏家列祖列宗保佑,竟让他逃出生天了!”   苏宝贝忙扯苏老太太袖子,怎么就这么说出去了,他还在朝廷通缉榜上挂着呢!   等等,你家官人牵肠挂肚是什么意思?   周长随半信半疑:“老夫人,这是你家孙儿苏公子?”   苏老太太怕他不信,亲手要去撕苏宝贝脸上的人~皮面具,苏宝贝被她撕得直喊疼,千万护着,才不至于老太太把那张面皮撕破。   周长随笑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在下哪有不信的道理,这就回去禀告主人,想必他也会十分高兴。”   说罢,他又跟苏宝贝恭敬道:“小的周三,苏公子不必害怕,这院子里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您回来的事情不会被泄露到官府去的。”   苏宝贝被对方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等周三走了,他疑惑道:“奶奶,你刚刚对那周长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牵肠挂肚啊?”   苏老太太跟苏周氏相互看了一眼。   他娘点点头,对他说:“宝贝,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那周强救下么?”   苏宝贝茫然道:“我托信的那人跟我说过,我爹曾对周强有恩,他是为了报恩啊。”   苏周氏一脸慈爱道:“不错,宝贝你现在长进了,还知道事先打听了。不过,他虽然是受过老爷的恩惠,但是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你呀。”   苏宝贝:???   苏周氏便细细跟他说了,他跟这周强的渊源。   却原来此人幼时曾见过他一面,对他一直念念不忘,不过后来他成了亲,人家便熄了对他的心思。等到苏宝贝和离,苏家败落,周强正巧在南方,待得他赶到京城后,却只来得及托关系救下苏家女眷众人。   苏周氏笑眯眯道:“也是前阵子,这周公子亲自来到京城了,因为你的事情借酒消愁,酒后吐真言,我们才从周长随那里知道了哩。”   听了这话,苏宝贝简直受宠若惊。   原来他苏少爷还是人见人爱的体质啊,可他怎么就不记得小时候还有别的小萝卜头暗恋过自己呢?   而且,这么想想,这院子就更不应该住了,这周强一看就是对自己另有所图,这天底下哪里有白掉的馅饼呢,他已经打定注意要跟钟权相认,自己亲人继续住在这院子里,名不正言不顺的,还是得赶紧还回去。   苏宝贝把自己主意跟苏老太太说了,引得对方大怒:“你还要去找那个钟权吗,我跟他已经闹翻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恨我。将来苏家若是依靠他,你想过他会如何待你奶奶吗?”   苏宝贝烦躁道:“什么叫做苏家将来依靠他,你孙子有手有脚,难道还能养不起你们不成?”   “不说苏家能不能靠你。”苏老太太,“你说说我们苏家子嗣怎么办,那钟权向来善妒,岂会让你跟别的女人留下后代?你生不出孩子,将来他找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你又该如何?”   苏宝贝一怔,不由转眼看向他娘,原来到现在苏周氏也没跟他奶奶说过自己体质的事。   他有点想跟苏周氏说一说他爹临死前告诉自己的真相,但苏周氏显然没看懂他的眼神。钟权少年时被赶出苏家,乃是她一手主导的,她亦有些心虚钟权将来对自己的态度,在旁边劝道:“人家周公子在我们落难时仗义相救,你二话不说要退了他的院子,是准备让我们再回那勾栏里受人欺辱吗?”   苏宝贝顿时尴尬了,他想到自己如今确实是没钱没势,若这就让人退了院子,总不能让亲人重回教坊罢?可若是继续厚着脸皮让她们在这住下去,将来等和钟权相认之后再退院子,这一手过河拆桥,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他想了想,便提议道:“我要先去见那周强一面。”   苏老太太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苏宝贝又与她们聊了几句,忽然发现这整个院子里的女人其实都没见过周强本人,可他奶奶他母亲却还是把人夸得天上仅有,地上无双。   所以这周强到底是哪路神仙,怎么把他全家上下整得跟中了邪似得???   ***   苏宝贝既要见周强,便托人去请了那周长随来。   第二天周长随就赶着辆马车来了,苏家众女眷满是期待地目送苏宝贝离开,苏宝贝一脸无语地坐上了马车。临走时他还颇不放心地在身上藏了一把小刀,万一这周强要做什么欺男霸女之事,他就拿这小刀戳他。   等他满心警惕地下了车,却发现自己到了京城最大的酒楼,聚福楼。   苏宝贝感慨了一会儿,想起自己上次在这里,还是跟众狐朋狗友吃的那顿糖醋大餐的时候。周长随似乎看出他的警觉,笑道:“我家主子知道您要见他,非常高兴,特地挑了这处,望公子能够喜欢。”   苏宝贝想到那些糖醋鱼什么的,咽了咽口水:“还行吧。”   小二出来热情迎客,由周三报明来意后,便将两人引到了一间布置精致舒适的房间里。周长随在门外止步了,微笑着请苏宝贝进去,苏宝贝也不客气,推开门环视一周,却没见到那叫周强的人。   只见空旷的房间里,中间放着一张梨花木的漆红桌子,靠近窗边立着一面屏风,他眯眼看过去,屏风后面人影绰绰,应当是坐着个人,看样子应该就是那周强了。   这么神神秘秘的,是要作甚?   屏风旁边立了一个侍女,朝他微笑道:“这位就是苏公子了罢,我家主人今日不便见人,便由婢子来替他传递消息了,招待不周,还望苏公子不要介意。”   苏宝贝忙道:“不介意不介意。”   那侍女引他在桌边坐下,热情为他布筷,苏宝贝疑惑地看了那屏风一眼:“周大官人不吃?”   侍女微笑:“我家主人已经吃过了,他说只要看着你吃就好。”   苏宝贝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人吃饭,这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不过他想起自己的来意本来也不是为了吃饭,便开口客套说:“周官人仗义出手,救下我家女眷,还愿意替小弟隐瞒身份,小弟十分感激,如蒙不弃,便叫你一声兄长了。”   那屏风后隐约有手摆动的影子,那侍女见状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笑道:“主人说可。”   苏宝贝心里腹诽道,真是墨迹。   心里吐槽完了,冠冕话还是得说的:“我苏家遭逢大难,小弟在外漂泊大半年,也遇上了像周兄这样的贵人,才得以幸存下来,这也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话还没说完,那侍女便含笑道:“苏公子,我家主人说了,您跟他不用见外,不必说这些客套话,若有什么事,直接说便可。”   “……好吧,我也不爱说这些客套话,那我就直说了啊。”苏宝贝脸一臊,索性就直话直说了,“就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周兄,您也知道的,我现在在外头躲着,顾不上我祖母母亲她们,您能帮忙照顾,小弟我很感激,估计以后也要麻烦您一阵,但我想着自己亲人嘛,也不好老是麻烦别人照顾,以后等我安定下来,就会亲自来安排她们居所,您如今所做一切,小弟必当重金酬谢,您看如何?”   那侍女跟屏风后人耳语一阵,出来对他说:“我家主子说他不缺钱。”   苏宝贝讪讪一笑,熟练地推销自己:“那……要不我给周兄打几天白工?我当帐房当得还不错。”   侍女一笑:“苏公子有心了,我家主子也不缺帐房。”   苏宝贝:……   这对话还怎么接得下去,这些该死的有钱人!   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却是那送菜的人来了,侍女走去开门,殷勤道:“我家主人说了,苏公子先尝尝这些替你点的菜肴,再谈事情罢。”   第一道菜被小二端上了桌,苏宝贝远远就闻到一股清香味,他深吸一口气,回味无穷。在外头颠沛流离大半年,哪里有机会吃这些山珍海味,此刻他只顾着咽口水,哪里还记得刚刚跟周强的尴尬。   腾腾的热气糊了他的眼,好一会儿,苏宝贝才看清这碗里盛得啥。   只见那青花瓷碗里,盛着一株大绿色花菜,旁边摆了撕下来的小块花菜,枝桠状,上头铺满蒜蓉,一片绿油油的。   苏宝贝:……   侍女深情并茂道:“此菜名曰,山有木兮木有枝。苏公子,您看那大花菜,像不像一座绿意盎然的青山,那小花菜,像不像树上的小枝桠?”   不就是寻常的一道蒜蓉花菜么,苏宝贝面无表情:“像,真像。”   第二道菜是银耳桂花羮,那侍女又美其名曰,美人如花隔云端。第三道菜在天愿作比翼鸟,是将那白鸡跟乌鸡一锅蒸了,里头放了几个白蘑菇拟作云彩。最后一道最绝,名字叫~春蚕到死丝方尽,他瞧着那不就是个炸蚕蛹么?   这侍女还要问他哪个名气起得最妙,苏宝贝嘴里嚼着蚕蛹嘎吱嘎吱作响,一脸麻木道:“不用说了,这个最好吃。”   他读书的时候,夫子讲诗自己尽趴在桌上打瞌睡去了,哪里知道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没想到这周强竟然还有这么个附庸风雅的爱好。   吃完蚕蛹,苏宝贝胆子也壮了起来,他起身把心一横:“周兄,你到底有什么要求,尽管说罢,我一定办到!”   侍女一脸神秘:“我家主子说了,他的心意,苏公子尽管在刚刚上的菜里去找。”   苏宝贝:???   这什么意思啊,难道是叫自己当个厨子伺候他?   侍女却不再回答,只笑着说自家主子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苏公子想要的答案也给了,这场饭吃得宾主尽欢,客人是时候离开了。   苏宝贝一脸茫然地走了。   过了半响,屏风后,钟权慢慢走出来,捻起桌上剩下的蚕蛹,他将那几道菜名诗句揉杂在一起,含笑低声念道:“美人如花隔云端,心悦君兮君不知。春蚕到死丝方尽,在地愿做连理枝。”   他吩咐侍女道:“你去跟周三说,聘礼准备好,就按当初苏家娶亲时候置办的数目去办。”   侍女问:“是哪个苏家?”   钟权心情很好,也不吝惜给她解释:“就是当年那个,娶了男妻进门,在京城里闹得轰轰烈烈的苏家,周三知道的,你尽管交给他去办就是了。”   风水轮流转,这次可轮到某人进他钟家的门了。   接下来,就是帮那人彻底看清楚他们家那帮极品亲戚的真正面目,并摆脱她们了。   ***   当天,苏宝贝前脚回到苏家院子,周三带着媒婆跟庚贴上了门。   苏老太太拿着庚贴一看,喜道:“这生辰八字真是太配我孙儿了!两个人真是天作地和的一对儿!”   苏宝贝:???   苏宝贝抢过来庚贴,没想到还真的又冒出一人跟他八字相合,他揉了揉眼睛,想着这周强莫不是钟权假扮来耍他玩的罢,可那出生年月明显比他大,根本不是钟权的!   钟权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细节,自然不像苏宝贝那样处处破绽——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事,就是接连被那垃圾骗术糊弄了两次——务必每一处都尽善尽美,教对方看不出一丝破绽来。   苏宝贝认不出人来,自然不肯,他觉得荒谬无比:“什么玩意儿,他怎么就上门提亲来了,你告诉你主子,我不会同意的。”   周三道:“苏公子贵人多忘事,难道忘记之前在聚福楼里怎么答应我家主子的了么?您当时不是说,只要能照顾好你们苏家女眷,我家主子有什么要求您都一定办到,我家主子也答了,心意尽在那菜谱里。”   苏宝贝一脸茫然:“啊?”   周三委婉提醒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公子,记起来了吗?”   苏宝贝:……   原来那侍女说的在菜里找是这个意思?   他一脸悲愤,吼了出来:“这是欺负我读书不好呢嘛!我没答应,我当时没答应!”   就在这时候,苏老太太咳嗽一声,用拐杖杵了杵地。   众人将目光移向她,老太太道:“我答应。”   苏宝贝:???   此情此景,周三终于翘嘴笑了。不枉费他之前特意按照自家主子吩咐的,将照顾好女眷那几个字眼咬得特别重。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少爷还是听得懂心悦君兮君不知这种直白的,但是跟他拽典故他就搞不大清楚了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苏老太太那句“我答应”落在苏宝贝耳里,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苏宝贝一脸荒谬,转眼看向他奶奶:“奶奶,你疯了吧,我还是个逃犯身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让我去结亲?”   周三体贴道:“苏公子放心,我家主子不会让您的身份泄露出去的。”   苏老太太:“听到没有,周公子不是那种不稳妥的人,他既然上我们家提亲,自然有万全之策,保你无恙。”   苏宝贝:“周长随,你跟你家主人说吧,我与人有约,过几天就要走了,根本没打算在这呆着,不会答应成亲的。”   周三:“这个也好办,周家世代居所本就不在京城。咱们两家先见了礼,纳吉纳证,跟我家主子回去见了长辈,到时候苏公子想去哪里,就由我家主子陪着,双宿双栖,岂不美哉?”[1]   美哉美哉,美你个头,我是想跟人双宿双栖,但不是跟你家主子啊。   苏宝贝还没腹诽完,苏老太太就生气流泪道:“你要走,我们这些孤寡又怎么办,总不能随着你在外奔波劳累吧!况且入了坊籍,我们出入都受到限制,你又有什么能力把我们安置好!祖母母亲尚在,却不能照顾好,你是做那不肖子吗?”   苏宝贝:……   苏老太太:“你既然之前答应了周公子,那就不要言而无信。我瞧那周公子人是极好的,比那钟权强了千倍百倍,你若跟他结亲,八字也匹配,是门极好的亲事,况且定亲之后,周公子照顾我们孤寡想必也会更为尽心,你也不用在外时时担心我们生活。你父亲如今不在了,我跟你母亲,身为你的长辈,自然能为你的婚事做主,我看就这么定下了吧。如此孝义两全,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会答应的。”   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然而苏宝贝却如坠冰窟,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奶奶,你没听到他刚刚在说什么吗,纳吉纳证,那是把我当女人娶过门啊,你当初那么反感钟权,不就是因为他男妻的身份,现在你竟然想着把你孙儿嫁出去,保你生活无忧,你这跟卖孙儿有什么区别?!”   苏老太太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料到苏宝贝竟然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卖孙求荣!   当下,她客客气气地请周长随离开,又把院子里的人都打发掉,只留下几个婆子搀扶着她。苏宝贝求救似得看着苏周氏,然而他母亲微微对他摇了摇头,就在老太太的命令下走了。   苏宝贝又惊又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远千里冒着被官府发现回到京城,只为了看一看自己遭难的亲人是否安好,如今却要被压在长辈强权之下!   亏得他当初还为了一碗饭菜而感动发誓说要将来出息了好好待祖母母亲,然而转眼不过几天时间,怎么就到了这种田地……   苏宝贝不解,难受,怒气积累在胸腔,低吼道:“奶奶,我不愿意!”   “不愿意也得愿意,你的婚事轮得到你自己来做主!?”苏老太太双目瞪圆,“我知道你在打着什么算盘,你是想去找那钟权吧,你个不肖子孙,他当日那样忤逆你奶奶,都快要把我给气死了,你竟还敢去找他!他若是回来了,会善待我们孤寡吗!”   苏宝贝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倒是感谢他娘还没把他的体质问题告诉他奶奶了:“那您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说钟权的吗,你说他善妒,不会让我留下孩子,怎么到了这个周强这里,你就不关心我们苏家子嗣了呢?”   “你!”苏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宝贝,你放心,我又怎么会让你受了委屈,现在是他向我们苏家提亲,我肯定要拿这条跟他作交换,许你娶一房妾室,那周公子对你情根深种,想是会答应的,退一步说,他不乐意的话,那让你们共享一房妾室也……”   苏老太太越说越不堪,听到“共享一房妾室”时,苏宝贝几欲想吐,他慈眉善目,整日吃斋念佛的祖母,怎么会有如此龌龊的念头?   他此刻不禁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回错了家,这里一定不是他心心念念要回的苏家,他奶奶肯定也不是他奶奶,定是哪个披着人皮的妖魔!   苏宝贝感觉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苏老太太急切地大喊:“你要去哪里,宝贝,别走!快回来!”   “去哪里都好过呆在这里!”身后传来老太太急切的呼声,苏宝贝却加快了步子,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苏老太太见喊不住人,便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颜色,那几个婆子快步上前,钳制住苏宝贝的双臂,把他往下押。苏宝贝猝不及防,被人制住,恼火地大喊:“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婆子见他还要再叫,生怕引来隔壁邻居围观,忙去捂他的嘴巴,苏宝贝剧烈地挣扎着,一不小心头撞上了门柱。   苏宝贝头上一阵剧痛,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   等他再次醒来时,身体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困在了床上。   眼前一片漆黑,但味道还是熟悉的,苏宝贝忽然挺想笑,他是不是该庆幸他奶奶没有在他昏过去的时候,把他洗洗干净直接送到人家周公子的床上?   他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绳子挣脱得半松,费力去够了够腰间,摸到他之前为了对付周强特意带上的藏在暗囊里的小刀,不由轻吁了口气。   幸好没被搜身,估摸着那帮婆子在绑人的时候也没料到他会随身携带把这么不起眼的小刀,这倒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苏宝贝灵巧地用手指摆弄那柄小刀,在粗绳上一点一点地划着,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等出去了他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再也不来京城了,周强要照顾他家女眷,就让他照顾去吧!   可他想到自己母亲跟那几个平时待他甚好的姨娘,又有点不忍心,万一周强恼羞成怒,真把她们放回教坊了怎么办?那就跟自己当初哄苏老太太时候说的一样,等自己跟钟权相认后,就拜托他出面安置她们吧。   他此刻也不想着什么修复钟权跟祖母之间的关系,只觉得心灰意冷,做这些事情也再没有一点儿意义了。   黑暗里,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一道亮光从外边射进来,苏宝贝谨慎地停下了手里动作,眯眼望过去。   “青姨?”   昏暗的屋子里慢慢点亮了灯火,青姨提着饭盒走了进来:“宝贝,我来给你送吃的来了。”   苏宝贝这才感觉到肚子有点饿,他低声问道:“青姨,什么时辰了?”   “你都睡了一整天了,这都晚上了。”青姨把饭盒打开,冒出的还是他爱吃饭菜的香味,“我特意煮了你爱吃的菜,别饿着。”   “我昏了以后,后来怎么样了?”苏宝贝问。   青姨叹了口气:“你昏了过去,这一整天苏老太太都难过得直捂着胸口喊疼。”   “那门亲事呢?”   青姨静了静,说:“下午那周长随又来了一趟,老太太替你答应下来了,日子也商量好了,那周官人过几天就要回去,他想早点把你接走。”   苏宝贝心底一片怒火,讥讽道:“她说了嫁过去也要替我娶一门妾室,那周长随也答应?”   “……说是说了,但周长随没答应。”   苏宝贝:“所以最后我奶奶还是妥协了,对么?”   青姨面露尴尬之色。   苏宝贝无所谓地笑了笑。   青姨见他默默不语,便劝道:“宝贝,老夫人还是很疼你的,你不要怪她,你不知道她有多难受,我刚刚还看到她偷偷背着人抹眼泪来着。”   她说着,用夹了一口菜送到他嘴边,饭菜的香味袭鼻,这味道苏宝贝一闻,就忍不住鼻尖一酸,溢出两行眼泪。   明明还是熟悉的家的味道,但是什么东西却已经在悄悄变质了,他知道他奶奶摆出那副伤心模样不是作假,亲情明明应该是这世上最坚不可破的感情,为什么在某些抉择面前还是那么不堪一击呢?   见苏宝贝闷闷不乐,紧紧闭着嘴,不愿吃东西,青姨也不再多劝什么,收了饭盒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母亲来了。   苏周氏还是那么一副泰山压顶不动声色的模样,她坐在苏宝贝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挂木制佛珠,不断拨动着。   她柔声道:“你这傻孩子,这世上最亏的事情就是拿自己的身体惩罚别人。你把自己饿着了,除了伤我们这些真正关心你的人的心,还能伤到谁呢?”   “娘,你帮我跟奶奶说说,让她把我放了,奶奶她疯了,我是苏家的男丁,就算苏家败了,也不能沦落到嫁人求得一家安宁的地步,她一向最爱拿列祖列宗出来说事,这次就不怕列祖列宗怪她吗?”   “列祖列宗那是下黄泉以后的事情了,这个家现在就是老夫人最大,我不过苏家媳妇,又能忤逆长辈什么呢。”苏周氏叹了口气,“宝贝,你也是,怎么好在外人面前忤逆你奶奶,这不是让她下不了面子么,否则你也不必到如今这个地步。”   苏宝贝见她只说自己不孝顺,惹得祖母生气,却闭口不谈帮他跟祖母谈判的事情,心里不由对这帮亲人的期待慢慢降了不少。   “你从小就不愿意被当做女子看待,反对这次亲事也是正常。但婚嫁之事,你们都是男子,谁娶谁又不是一样呢,你跟那钟权在一块,最后行了那夫妻之实,其实不也是被他当做女子对待,否则你是如何怀孕的?”说完,她顿了顿,忽然想起苏宝贝应该是有个孩子的,但她想苏宝贝颠沛流离那么久,还遭遇山崩,想来这个孩子也生不下来,便熄了打听的心思。   苏宝贝生气道:“我跟钟权不一样,我跟他是有感情的!”   苏周氏顿时笑了:“你们这些孩子呀,就是喜欢谈那些情情爱爱的,可那感情不也是培养出来的?你当初娶钟权的时候,那人有多不愿意,你也不是不知道,后来不就是相处久了,感情也就水到渠成了么。”   她手里拨动佛珠,神态淡淡,轻声劝道:“你跟钟权是如此,想来跟那周强也能如此,更何况人家本来就爱重你,想娶你为妻。我已经替你打听过了,那周公子孑然一身,无妻无妾,你过了门就是正妻,那周长随还说了他们家主子不会拘着你,你想去哪里,他就让你去哪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到时候,以你这易孕的体质,过了门不久替他怀上个孩子,那自是恩宠不断,福泽长绵。有了孩子,就算以后失宠也无忧,就跟你娘我一样,这么多年你爹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可苏家夫人,永远只有我一个。”她说到这,脸上慢慢露出点类似得意的笑容。   苏宝贝又是难过又是不解:“娘,爹都已经没了,苏家都已经败落成这样,你还挣着这些有什么用啊?”   “你不懂!”苏周氏被他一打断,竟有点生气,但她最后还是慢慢地平复下来心情,柔声道,“我这是在教你后院生存之法,你想想,若不是当初为娘当机立断,把你当做男孩儿来抚养,你又怎么会享受二十余年的大少爷生活?如今你既已经要嫁作人妇了,那就要好好跟为娘学学,想当年那个爬床的丫头……”   苏宝贝骤然打断她的话:“娘,你别劝我了,我说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苏周氏气道:“你这孩子,怎得顽固如此!真是蠢透了!”   苏宝贝看着她一脸怒其不争,有些恍然,他从刚刚起就忽然意识到,他祖母,他母亲,这些人口口声声说宠他爱他,为了他好,可其实或多或少,都掺杂了自己的目的。   在苏家没有败落的时候,他祖母把他当做生育苏家后代的工具,他母亲把他当做自己在苏家立足的依靠。当现实不足以维持她们安稳的生活时,他但凡显出一点利用价值,就又被她们当做砝码出售给他人,毫不犹豫。   他想到山崩里毫不犹豫地背过自己逃命的父亲,想到对方逝世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低声道:“娘,你知道我爹在闭眼前说过什么吗?”   苏周氏表情蓦然一僵。   “他说,他在十几年前,我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阴阳同体的体质了。”他看着他娘的表情一点点变化,忽然有点想笑,脸上的讥意更深,“所以,你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在他眼里,根本就如跳梁小丑一般,自作聪明,毫无意义。”   “你说什么,他……他知道?这不可能……”苏周氏瞪大了眼睛。   苏周氏那一向沉稳淡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纹,苏宝贝只感觉无限讽刺,心底却有一丝快意升起,这大概是他回京城以后,感到最高兴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1]唐宋之前,婚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证、请期、亲迎等环节,纳吉指询问女子姓名、生辰,纳证指男方向女方送聘礼。具体环节可问度娘,不再赘述。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苏宝贝在暗室里渡过了整整三天。   为了防止他逃跑,苏老太太下令任何人不能给他松绑,可见她要成全这门亲事的决心。   于是苏宝贝就维持着那个苦逼的姿势捆了三天。   第一天他还下定决心要绝食,等第二天苏宝贝就顿悟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把自己饿得手脚发软,好便宜那个叫周强的?   他费了一天功夫把手上的绳索松开,把那把小刀藏在鞋子里,又装作被捆的样子躺在床上。这一院子的老弱妇孺,没人有过绑人的经验,竟然就这样让他蒙混了过去。   现在都是青姨在给他送饭,那两个他血缘上的亲人恐怕这几天都不大想看见他,免得撕破那张和睦友爱的面皮。   幸而青姨还怜惜他,在送饭时还会给他透露一些外头的消息。   譬如周强得知苏老太太答应了这门亲事后,说要给她们换一座更大的院子,因为待到送聘礼时,这间小院子恐怕装不下那么多东西。再如周强不会在京城办婚事,他会亲自上门迎亲,把人给带走。   等到迎亲的那一天,苏老太太还想要给他套上嫁娘才穿的红嫁衣!   苏宝贝气得发抖,就是当初钟权过门的时候,也没人给钟权套女人衣裙,她们怎么就敢这么对他!   谁来给他脱衣服,他就骂谁,最后没办法了,两个婆子上来压着苏宝贝把他上衣脱了,捯饬了半天终于换上了那身大红褂子,苏宝贝气得大骂不止,最后还是一个婆子机灵,往他后脑勺上一个手刀,苏宝贝晕了过去,这才消停下来。   苏老太太跟苏周氏抱着苏宝贝哭了一会儿,等到良辰吉时,周家的人终于来了。   因着成亲前新人不能见面,迎接新娘子的马车先到了。   周三赶着车过来,朝院子里头催促了一声,众人慌忙把人盖上盖头,搀扶着送到马车上去。为了怕车夫看出她们绑着苏宝贝,这次那婆子捆人的时候只粗粗捆了苏宝贝双手,若后面姑爷瞧见了,应该也能体谅她们。   知道迎亲的马上要来了,苏家众女还没见过她们这位姑爷,各个都站在门边候着。   隔壁的街坊邻居也都在看热闹,围观的百姓嘻嘻笑起来,这姑爷上门了,长辈们在门口亲自迎亲,也不知是哪家的规矩呐!   苏老太太这会儿双眼红肿,却挡不住脸上的喜意。   倒是苏周氏表现得心不在焉,老太太注意到了,沉下脸低声道:“锦娘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苏周氏惊醒过来,强笑着摇头。   苏老太太叹道:“过了今天,苏宝贝就要嫁个好人家了,没法给苏家传宗接代也没什么,只要他日子过的好就成,你是做母亲的,也该体谅体谅他。”   她一边教训苏周氏,一边仿佛也是在说服自己:“我早就从周长随那打听到了他们周家的底细了,那可是南方鼎鼎有名的豪富世家呢,跟今上也有些渊源!以他们家的势力,将来周公子从中周旋一番,恐怕过几年咱们连奴籍都能脱掉,到那时候,苏家一家人就能堂堂正正出来做人,不必蜗居在这小巷子里苟且偷生了!”   苏周氏心下稍安:“母亲说得是。”   苏周氏扶着她,两人站在队伍的最前边,她们笑得又矜持又端庄,脸上每一处都经过精心的修饰,衣裙头饰都拿出了压箱底的好货,力求在新姑爷面前表现出最大气雍容的长辈一面。   唢呐声远远从巷口传来,人群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喊道:“来了来了,迎亲的来了!”   众人眼神一亮,翘首企盼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不多时,周强骑着红缨大马,慢慢从街道那头过来,整个人在众人视野里变得清晰,眼尖的起哄道:“好俊的姑爷!”   不同于围观的街坊邻居,苏家众人的脸色也慢慢在发生变化。   从微笑到怔愣,最后到不可置信,苏老太太这对婆媳俩的脸色红白青一溜儿变化过去,犹如那染色盘一般变化多彩。   新姑爷眉目俊朗,身着大红喜服,看着又精神又俊气,他从高头大马翻身而下,姿势利落,抱拳朝她们行礼:“小婿见过老太太,岳母大人。”   “周强……你,你是钟权?”苏老太太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周强,或者说钟权,含笑道:“正是小婿。”   “你……你这是骗婚!”苏老太太抖着手指着他。   钟权嘴角一翘,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量说道:“何来骗婚之说,老太太,难道聘礼跟院子没有收到吗?”   听钟权提到聘礼跟院子,苏老太太脸色阵青阵白,终是闭了嘴。   钟权微微一笑,蓦地拔高声调:“此事还要多谢老太太成全,你家宝贝,以后就交托与我了。”   苏老太太跟苏周氏听了此话,脸色不由一变!   旁人以为他说的那个宝贝指代的是苏家女儿,但只有苏家眷属跟钟权知道,这个宝贝是真正的宝贝,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苏家接出苏宝贝,让她们以后再也无法置喙他们二人的关系。   苏老太太碍着众人面,也没办法出言阻止这场婚事的进行,只得含恨道:“姑爷好好待他。”   “自然,我必会待他如珠如宝。”钟权深深道。   他看着两人,心里慢慢道,我只是稍微推波助澜了一下,是你们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既然你们不珍惜他,那就让我来接手罢。   这婆媳俩脸庞浮现出懊恼、后悔的神色,都快要扭曲成狰狞的模样。钟权最后非笑似笑地看了她们一眼,带着马车里的苏宝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苏家女眷就这样目送着马车跟他们家姑爷消失在街道之上,旁得人忽然笑了出来,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你家收了聘礼,亲家接了新娘子就走,连亲也不认,这阵势,怕不是嫁人,是卖人哩!”   苏老太太还是要脸的人,她脸上红成一片,忙招呼众人回院子里去,免得再受这些人的指指点点。   院子里还堆着那一堆聘礼,她清点了抬数,刚好跟当初苏家娶钟权过门时下的聘礼抬数一样。她恍然大悟,原来钟权这小子早就埋了坑等着她们跳,他一直蛰伏着,等着这一天报复他们苏家当初强迫他的仇!   至于她们失去了什么……   苏老太太心里终于意识到什么,她背后升起一阵冰凉,经过这么一闹,她的孙儿恐怕是永远跟她离了心了。   此刻见那数十台聘礼堆在院子中央,看着拥挤不堪,她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十数年后自己凄凉孤苦的晚景,她们这些孤寡,就被困在这么一方小小的院子里,最后毫无声息地死去……   苏老太太忽然扔了拐杖,如泼皮老妪般一屁股墩在地上,放声大哭:“钟权你这杀千刀的,你把我宝贝孙儿还回来啊!”   ***   唢呐吹着,锣鼓敲着,迎亲队伍在街上热闹了好一阵子。   游街过后,钟权发了红包,遣散了众人,带着苏宝贝就这么出了城。一路轻装上阵,行了数十里路程,到了中午,队伍在一家驿站旁边停下休息。   钟权这会儿身上还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呢,简直意气风发极了,他脸上带笑,逢人跟他说句吉祥话,他就给人发个红包。   现在正是吃饭的点,折腾大半天也差不多了,钟权进了驿站,在驿丞那出示文书后,从驿站里走了出来,径自去掀开车帘,要叫苏宝贝下马车吃饭。   等他掀开车帘,整个人都愕然了,车厢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钟权:???   这时候,他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叫他,他钻出车,旁边马厩里有人朝他吆喝道:“新郎官,你家新娘子逃婚啦!”   钟权朝着那人指给他的方向一看,远远的那个骑着他的马飞快离开的大红背影不是苏宝贝,还能是谁?   “苏宝贝,给我停下!”当下他也顾不得道谢,匆忙在马厩里牵了匹马,飞身跃至鞍上,脚上用力夹住马腹,挥鞭策马,朝着那抹红云追去!   钟权万万没想到,苏家老太太到这会儿还能坑他一把。   他以为苏宝贝是神智清醒上的马车,那么当时他在外头说话时,苏宝贝自然就知道迎亲的人就是他。然而他根本就不知道的是,其实苏宝贝是捆着双手,被人打晕了带到车上的。   等苏宝贝醒过来时,迎亲队伍正在游街呢,他自己被绑着手躺在马车里,外头一阵敲锣打鼓,声音吵得脑袋又是一阵晕眩。   幸而他还记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匆忙检查了身上一遍,发现自己外衣被换成了嫁衣,头发被重新梳洗过一遍,脸上的面具也被撕掉了,还抹了一层薄薄的粉,鞋子倒是没有动过他的,想是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照顾到这些细节。   那柄小刀就放在他鞋底,苏宝贝轻易就摸了出来,不过片刻,他就把手上的绳子割开了。   松了身上绳子,苏宝贝的心情也稍稍安稳了一点,他紧握着手里小刀,听着外头嘈杂的唢呐声,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冲出去并不是很好的主意,他顶着个流犯的身份,真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起来,跟人硬来没有一点赢面。   那就等周强单独跟他见面的时候,两个人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跟他说清楚明白自己已经是个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了,那周强若是个明事理的人,就不会再要娶自己。   若那周强真的吃了秤砣似得铁了心要将这门亲事进行到底,那就只能出此下策了——苏宝贝用袖子擦了擦手中小刀,深沉地思考,是先捅他一刀再抢了马而去,还是把他当人质抢了一起跑路呢?   等到他在脑海里制定了十数个逃跑计划后,迎亲队伍也终于出了城。周围安静下来,苏宝贝也渐渐能听清楚外头的声音了。   他听到那周强的声音,心里一咯噔,疑惑道,怎么跟钟权那么像?   苏宝贝偷偷打开车帘,瞧了一眼前面那个骑马的。这一瞧不得了,把苏宝贝整个人都吓到了。   此时他心里犹如吃了一万个李子般酸爽,这这这,这不是钟权吗?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狠狠地盯了着那背影一看再看,没错了,化成灰他都认得,那就是钟权!   所以这个周强就是钟权故意搞出来忽悠他奶奶他娘的?   可钟权为什么要这么搞啊,是为了让他吃点苦头,看清家里人的嘴脸?   苏宝贝想了想,心里不禁一阵苦涩,还真有可能是为了这个,他从没有像这几天那样,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家里那帮亲人的关怀是多么虚伪势利。   此刻若再问他以后要不要再回京城见这些人,他的回答是,这辈子都不想了。   他想通钟权的用意后,心里又是生气又是难受,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又回想起那天在聚福楼里的一幕幕,简直要气炸了,好你个钟权,知道我读书少,就拿着我可劲儿欺负是吧!   等等,那天他可是戴着苏重生的面具去会钟权的……   那天他戴着面具去会钟权!!!   原来钟权早就知道他是苏重生了,钟权什么时候知道的???   是进酒关的时候,还是隋城的时候?娘耶,他早就怀疑那时候钟权的态度不正常了!   可他知道自己是苏宝贝了,为啥不早点认自己啊?   苏宝贝一个哆嗦,忽然想到钟权那晚酒后吐出的真言,难道他准备借结亲这件事,光明正大、顺理成章地把自己绑回去关一辈子???   想到这,苏宝贝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宝贝家极品亲戚解决了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想到钟权要关自己小黑屋,苏宝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趁着车队到驿站,众人各自收拾东西去了,这大中午的,这驿站外头也没几个人,一时之间竟教他成功偷溜出来,没被发觉。   苏宝贝眼疾手快,从旁边牵了一匹马 ,正好遇上驿站里的马夫,他偷偷给那人做了个鬼脸,趁着那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骑着马溜了。   不过片刻,他就听到身后遥遥传来钟权的吼声,苏宝贝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勒马,转身看了一眼。   钟权大喜,赶忙驾着马追过去,喊道:“苏宝贝,给我回来,你好好看清我是谁!”   娘耶,还能是谁啊!不就是你嘛!   苏宝贝见他咬牙切齿追了过来,吓得赶紧挥鞭,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驾着马跑了!   钟权:……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   两个人你追我赶,很快跑出几里外,迎面过来一大队车马,苏宝贝来不及勒马,调转马头往旁边的小路跑去。   那队车马打头的差点撞上苏宝贝,车夫惊得勒住缰绳,跳下车,对着苏宝贝离开的方向正要开口大骂,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道路前面忽又有人骑着马奔了过来。   刹那间马声长嘶,蹄子高高撅起,眼看着再不勒马,就要踩到他身上!   却见马上那骑手内腿压着马腹用做外缰,双手抓绳,保持平衡,跟马肩髋平行,极其轻盈地转了个弯,朝小路而去。   车夫站在原地,惊呆了。   钟权骑术比苏宝贝好多了,加上小路上障碍极多,很快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眼见前路逐渐荒芜,野草丛生,枝桠蔓延,苏宝贝骑的那匹马蹄子绊住树根,双腿前跪,生生将他从背上甩了下来!   苏宝贝摔下去的地方恰好是一个比较陡峭的小坡,坡下是一条湍急的溪流。苏宝贝从上头一路滚了下去,钟权勒住马,见他滚落溪沟,连气都顾不上生,双眼通红,吼了一声他的名字,从马背上跳下来,也跟着滚了下去。   苏宝贝跟个球似得滚到溪边一块大石上,才止住去势。这一路磕磕碰碰,整个人都滚得七荤八素,身上没一处不痛的,他弓起身子,还没来得及呼痛呢,就跟随后滚下来的钟权狠狠撞到一块。   苏宝贝两眼一黑,疼得瞬间飙出泪来。   两个人湿了大半个身子,倒在泥水里,钟权抓着他,就不愿意再放手了,也顾不上自己被撞得鼻青脸肿,恼火地低吼:“跑什么跑,好好看看我是谁!”   “钟……钟权啊!”   “知道还见我就跑,长胆子了!?”   苏大少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道:“你你你,你先放开我,我要被你压昏过去了!”   钟权这才清醒过来,稍稍松开身下那人。   苏宝贝看他双目通红,正是恨极了的模样,心里吓得一抖一抖的,但他是谁啊,他是苏大少爷啊,最擅长的就是恶人先告状。   “你都要捉我回去关一辈子了,还不许我跑吗?”   钟权:???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关你一辈子了?”   苏宝贝顿时理直气壮了:“你真的说过啊,你在隋城那晚上,不要脸抢了我的酒糟,喝醉了说的!”   钟权一愣。   他忽然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说了这番话,毕竟当初他误以为苏宝贝纳了个妾的时候,是真心思考过这个问题的……苏宝贝见他脸上竟然露出了心虚的表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苏宝贝发誓自己真的看到了!   之前还只是胡乱猜测,这会儿一证实下来,苏宝贝是真的惊恐了:“好啊,酒后吐真言,原来你真是这么想的,钟权,你也太龌龊了吧!”   钟权低头咬了他一口,疼得苏宝贝大叫一声,这才吐出混在嘴里的泥沙,冷冷道:“平时一字一句真心实意说出来的不信,非要听信喝醉了的胡话!”   “那你为什么要故意弄这么一出,难道就为了挑拨我跟奶奶她们之间的感情吗?”   听到“挑拨”两个字,钟权的表情迅速冷淡下来,面无表情道:“挑拨?我只是派人上门送了庚贴而已,这门亲事我从来没有强求过,你看清楚,苏宝贝,是她们自己要把你送给我的。”   “你怎么能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苏宝贝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明明知道苏重生就是我,却故意不跟我相认,还要假装别人,大费周章上我家提亲,若不是你在一旁煽风点火,她们有理由这么做吗?!”   刚刚为什么会见到钟权就跑,难道真是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吗?只不过被背叛的生气,被欺骗的失望,让他憋在心底好几天的委屈此刻都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苏宝贝推开钟权,艰难地起身,将沾湿的衣角拧了拧,沿着溪边往下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如今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说他矫情就矫情吧,他也知道这事是奶奶她们的错,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质问——   “那你呢?”   苏宝贝停下脚步一怔。   “明明是你先认出我,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是苏重生?”   苏宝贝转身道:“我……”   钟权快速地打断他:“我来帮你说,你是不是想着你要在外站住脚跟,好不必依附于我,以后说话有底气些?”   苏宝贝心事被他说中,脸一红:“是又怎么样?”   “我还知道你之前误以为那张小姐与我有暧昧,还想要祝我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你、你若真愿意跟别的人好,我那时候已经跟你和离,有什么资格出来阻拦你?”苏宝贝心里骂了一句秦斐,结结巴巴道。   “所以你连让我知道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因为你心里对我的那么一点儿不信任,就因为你害怕你跟我相认后会控制你的生活,会移情别恋。”钟权走过来,抓住他领口,双目通红,压抑着眼底的激动,一字一句道,“苏宝贝,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苏宝贝的瞳孔瞬间收缩。   钟权继续道:“你可知我在得知你在山崩中下落不明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我从那个李二那里知道,你怀孕几个月,被人虐待,吃不饱穿不暖,你知道我那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吗?”   “我恨自己太无能,连自己妻儿都保护不好,连你们最后的……都确认不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我甚至想着要对着你托人带过来的玉佩过一辈子!”   “可你那时候在做什么?你可以不顾性命来救我,却又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你以为你那时候的牺牲很伟大,很感动?我告诉你,那不过是你的自我感动罢了,我根本不需要,我只想要你们还好好活着!”   苏宝贝:……   苏宝贝呆呆地看着双眼通红的男人,感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那滋味,简直比当初听到钟权义父不喜欢自己的消息时还要郁闷,心里茫然道,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算了。”钟权忽然自嘲一笑,“你总是这样的,从当初在苏家的时候就没有变过,我也不强求你改变了。”   他那一瞬间心灰意懒:“你要走就走吧,最好躲得严严实实的,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自己恐怕控制不住要把苏宝贝打一顿的欲望。   没办法,这混账实在太欠揍了。   来时的马还在坡上边的小路上,钟权松开手,垂眸帮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便转身离开,往坡上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两个人本就聚少离多,这次分开,又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面。   他曾经乐观地以为日子还很长,两个人吵吵闹闹,总有一天会消停下来,可刚刚他忽然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时间能抹平的。   一个人总在自以为是,另一个人却总是……意难平。   从前他可以轻松地获得苏邝的信任,以谋得在苏家的发言权,如今他也能毫不费劲地让苏家那对婆媳跟苏宝贝离了心,可对苏宝贝本人,他却全无办法可言。   他也知道,以牙还牙这一招,用在对手身上可以,却是不能用在自己重要的人身上的,否则只能让双方的裂痕加深,到最后便再无挽回的机会。可只要对着苏宝贝,他就会想着自己那无数个失眠到天亮的夜晚,然后恨到咬牙切齿,只想要苏宝贝也把他受的那些委屈都尝过一遍。   如今互相伤害的事情也做过了,苏家婆媳俩那难以置信的表情的确很让人扬眉吐气,结果更是令人满意——苏宝贝以后再也不用夹在他跟那些长辈之间左右为难了,一切看上去尽善尽美。   可越是如此,也越是空虚。   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苏宝贝还是原样。   就像现在,自己说要离开了,对方却连做个挽留的样子都不会。   一步,两步,三步……   他一边默默地数着脚下的步子,一边想着,只要苏宝贝说一句话,他就找个借口留下来。   可他把步子放得再慢,那个人亦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钟权起身上马,轻夹住马腹,踩着小路往回走。   他心里最后道,再给这混账一个机会,从现在起,自己数十步,十步以后,就算对方再挽留,自己也不会心软下来。   十、九、八……四、三……   钟权心里嘲意愈盛。   数到一的时候,钟权感觉自己终于死了心,心里嘲道,那人就是那样啊,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与其期待苏宝贝,还不如像他说的那样,把他关起来,让他一辈子只能看到自己。   反正如今也没人知道苏宝贝的身份,连他唯一的联系也被自己亲手斩断了,以苏宝贝那副弱鸡身体,也根本反抗不了自己……   心底的恶念慢慢滋生。   钟权忽然勒住马停下来,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跟马肩髋平行是个什么情况,直接引用度娘上看来的说法就是“你的肩应与马的肩平行,你的髋骨应与马的髋骨平行,这意味着你的内肩轻微靠后,外肩轻微靠前,内腿在肚带处,外腿较内腿稍靠后(这样会迫使你的外部髋骨靠后,内髋骨靠前),重量的转移会使你达到内腿作为外缰的作用。”感觉可能很牛逼的样子???   顺便我写的打脸套路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嘛!为啥要笑我,ヽ(≧□≦)ノ我已经很认真在学习了嘛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钟权忽然勒住马停下来,猛地转身回头看去。   钟权:???   苏宝贝此时正半个身子趴在坡上,艰难地攀爬着,他没有钟权腿长,还受了伤,动作也不利索,不能一步翻身上坡,只好借用旁的山石藤蔓。   那姿势好笑极了,跟个四脚大张的章鱼似得挂在那里,他见钟权忽然回了头,赶紧挥了挥手,急忙道:“刚刚跑过来的时候又被石头绊了一跤,砸到脑袋了,疼死我了,钟权!你不要走啊!”   这一挥手,苏宝贝身体后倾,整个人都重心不稳了,又滚了下去。   钟权:……   他此刻只想扶额长叹,算了,把这蠢东西关院子里一辈子,岂不是要比现在更蠢!   他看着苏宝贝一路滚下去,却没有另外一块大石阻拦苏宝贝的去路了,竟让人一口气滚到了湍急的溪流里,钟权这才着急起来,他忙下了马,跳下坡去。   钟权站在溪边,见那溪流水足有半人多高,水流却十分湍急,顺流往下看去,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宽,说是条小河也不为过。苏宝贝漂流而下,在水面沉浮不定,双手扑棱了几下,便沉入水中,竟再也没了声响。   钟权大脑一片空白,当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纵身一跃,也跟着跳进了水中。   这恐怕是钟权人生之中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下水。   从没有想到原来水下是这个模样,仿佛入眼的一切都被一层薄纱所笼罩着,灌入耳内的,除了时远时近的水流声,还有深秋冰凉刺骨的溪水,眼里亦是一片冰凉胀痛,他控制不住闭上了眼,又睁开,整个世界都变得亦真亦幻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忽然记起自己其实是不会游泳的。   他整个人都在往下沉,脑海里一片茫然,口鼻呼出的气体化作大大小小的气泡挡着了他大半的视野,钟权张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头痉挛,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一抹红色的身影蓦地闯入了他的视野,人鱼般轻盈地游动到他身边,托住他的腋下,带着他往水面游去。   那人对他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钟权意识到了什么,绝望地闭上眼,忽然很想学着那人的口气对他说一声——   我X你大爷,苏宝贝你听到没有,我X你大爷!   然后他就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   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入眼的却是那人被水沾湿后,显得嫣红的唇瓣。   钟权猛地咳嗽了起来,侧身吐出好几口水,苏宝贝在一旁体贴地拍拍他的背:“哎哟喂,你不会游泳就别逞英雄下水救人嘛!”   他有气无力地躺在苏宝贝的怀里,心底绝望地骂娘。   “你怎么不说话?好吧,是我故意装溺水的,我这不是怕你真丢下我跑了么,钟权,权哥,别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吗?”   钟权:……果然如此。   苏宝贝还在那里絮叨:“你倒是给个话啊,是不是惊吓过度失语了?算了算了,就算你真哑巴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啦,若你重病,我必会日日守在你床前,亲手喂你汤药,直至你身体安康,你放心我也不输你……”   “闭嘴!”钟权心烦意乱地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苏宝贝默了半响,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我错啦,我不该总是不考虑你的感受。”苏宝贝轻轻地推了推钟权,“你原谅我行吗?”   钟权恹恹的,并不想搭理这人。   “我的钟大爷啊,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啊!”苏宝贝急得不行,“你再信我一次吧,我以后一定好好表现的!”   钟权睁开眼,冷冷盯着他。   苏宝贝不说话了,心里扑通扑通,等着钟权发话。   钟权:“……看你表现。”   苏宝贝顿时喜上眉梢,欢呼一声,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   十一月,又到了下雪的季节。   云量山里,数百里连绵的山脉披上一层洁白的薄衣,飞鸟绝迹,人踪寂灭。纷纷扬扬的小雪里,官道上一黑一白两个男子,骑马慢慢而行。   青绿的竹叶上盖着厚厚一层积雪,只要有少许声响便簌簌往下掉。   那马上穿着白色锦袍,用毛领裹着脸的青年沿路打量过去,忽然面色一喜,拉着玄衣同伴说:“到了到了!”   两人把马拴在一块,取出一把柴刀挂在身上,往林中深处走去。   来者便是钟权苏宝贝二人,他们赶路去进酒关的路上,正好路过薄县,苏宝贝便提出要去看苏邝。钟权把马车行礼安置在客栈,再找了两匹马,两人轻装骑行,来到云量山里。   苏宝贝当初特意记过周围地势,还在这里做过标记,不一会儿就找到当初埋着苏邝的无名坟墓。   他拉着钟权,两人在那无名坟墓面前拜了三拜。苏宝贝取出一囊烧酒,在木碑前浇了一遍,口里跟他爹念叨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   钟权在一旁看着,莫名觉得这坟墓十分眼熟。   苏宝贝又把他拉到身边,笑嘻嘻跟苏邝说:“爹,你儿子目光狭隘,前后就看得上这一个人了,你得好好保佑他,为苏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就落在他身上啦!”   钟权:……这话听起来总是哪里不对的样子。   他没什么话好跟苏邝说的,只得尴尬道:“岳父,你九泉之下放心罢,我会好好照顾宝贝的。”   “你也放心,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苏宝贝高兴道,钟权生他的气都生了快一个多月了,难得今天没给自己甩脸色。   两个人跟苏邝说完话,苏宝贝用柴刀把坟边的荒草收拾干净,当初他跟秦斐走得匆忙,又怕被追捕官兵发现,立碑很是潦草,如今总算找到修葺的机会了。   苏宝贝蹲下身,拨开木碑下的枯草,露出“先考苏公之墓”几个模糊的字迹,细心地用小刀加深刻痕。   钟权看着那无字木碑,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想起数月之前,他跟陈筱搜山时见到的那个无名坟,不就是眼前这座么!   一瞬间钟权如遭雷殛,当初他正是因为看到这座坟,才触景伤怀,而对苏宝贝是否活着这一事感到绝望,却没想到世事无常,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若他那时候再细心一点,说不定早已调查清楚苏宝贝的下落,两人也不至于费那么多波折才重新相认了。   钟权忍不住捂脸大笑,苏宝贝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嘀咕道:“又怎么啦?”   算了算了,有这个时间搞清楚钟大爷在想什么,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人哄得回心转意呢。   苏宝贝在木碑上端端正正地刻了落款“子苏重生,子钟权立”,起身拍拍手,满意道:“爹,我们走啦,去接你孙子苏贝贝去,待得明年再来看你!”   他们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在正月前赶回了进酒关。   钟权苏宝贝回到济世医馆的那天正好是除夕。秦斐当时正拿着扫帚驱赶秦家派来催他回家的几个仆人,见到风尘仆仆的两人,顿时喜出望外:“哎呀,苏帐房,钟公子,你们回来啦!你们俩当时那个墨迹样儿,我还以为要等到出了正月才能见到你们呢。”   苏宝贝拉下帽兜,露出一张干净俊气的面孔,他高高兴兴地下了马,把系在马上的一堆年货取下来,堆到秦斐手里:“秦斐,这些都是带给你的,钟权说你爱吃这些,别客气啊!”   秦斐抓着大包小包各色茶叶茶饼茶叶蛋,这些味道揉杂在一起,差点没把他熏死:“谢谢谢谢。”   “等等,苏宝贝,我送你的那张面具呢?”   “啊?哈哈哈哈……”   “笑个屁啊,原价三倍赔偿,否则你休想从我这拿到第二张面具。”   “秦斐,你抢钱啊!”   阿彘一手一个秦家仆人,轻松把人抡到门外,转头对钟权点点头道:“恭喜。”   钟权笑着抱拳回礼:“多谢。”   秦斐几天前就放了下人们的假,让他们回家跟自己家人团圆,这会儿医馆里除了奶娘在照顾苏贝贝,就没别的人了。但秦斐跟阿彘两人也不甘寂寞,早早地买了年画贴花,把屋里、院里装饰得喜气洋洋,别有一番温馨的气氛。   钟权苏宝贝二人进了医馆,正好瞧见奶娘抱着苏贝贝坐在火炉旁边。   苏宝贝顿时谁都顾不上了,飞扑上去抱起苏贝贝,狠狠地亲了一口。奶娘还记得苏宝贝的模样,对他穿着男装也是见怪不怪,便笑着说:“夫人回来了呀,我就说你肯定得在过年前回来,贝贝可想你了呢!”   “谢谢谢谢!新年大吉!”苏宝贝道了谢,抱着孩子转身给钟权看,“你看,咱们的孩子!漂亮吧!我觉得特别像你。”   “恩。”钟权走过来,矜持点了点头,眼角眉梢俱是骄傲。   奶娘一直以为苏宝贝是秦斐的夫人呢,她看了看钟权,又看了看秦斐:???   秦斐哈哈一笑:“奶娘,今天你回去跟家人过年吧,这几日麻烦你了。”他给奶娘备了个大红包,奶娘顿时眉开眼笑,嘱咐了几句给苏贝贝喂米糊的诀窍,便收了红包,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临走时,钟权叫住了奶娘,给了她一个更大的红包,奶娘又惊又喜,满眼复杂地离开了济世医馆。   苏宝贝抱着孩子,狗腿似得绕在钟权身边。   钟权努力板着脸,苏宝贝滔滔不绝,说得舌干口燥,拼命讨他欢心,才偶尔恩、啊、哦一下,矜持极了,但仔细看他表情,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差点弯成月牙状的眉眼,满脸喜气,简直溢于言表。   他这么敷衍的答法,亏得苏宝贝这个少爷脾气的忍得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苏贝贝在一旁加持的原因,才没让他爹脾气发作起来。   秦斐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正好阿彘要出门买菜,他使了使眼色,让阿彘拉上钟权,最后整个医馆里就剩下秦斐苏宝贝两个人带一个孩子,在火炉边唠嗑。   秦斐:“那天你俩出门了,后来怎么样啦?”   苏宝贝想起这事儿就跟他急:“哎,秦斐,我说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啊,竟然去钟权那里给他通风报信,你知道把我害得有多惨么!”   秦斐一乐:“跟我有什么关系,是阿彘说的。”   苏宝贝傻眼了:“他这是为啥啊?”   秦斐神秘一笑,只问他后边发生了什么,苏宝贝便把两人出门后的事情捡要紧的说了一遍。   秦斐摸着下巴琢磨道:“我记得钟权当初怀念亡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他可是一往情深的紧呢,怎么现在变成你在那伏低做小了,苏宝贝,你是不是藏着什么没说?”   “别提亡妻了,晦气!”苏宝贝脸色一黑,把那天跟钟权吵架的事说了一遍,惆怅道,“秦大夫,我错也认了,求原谅的态度也挺好的,可他怎么一直这么不冷不淡的啊,都快两个月了。再过段时间,苏贝贝都要懂事了,他要知道他两个爹爹感情不好,可不得伤心死了。”   秦斐一听苏贝贝会伤心,顿时觉得解决这事儿迫在眉睫。   “你说你认错了,你认错态度也挺好,那你知道你到底哪里错了吗?”   “我——”苏宝贝卡壳了,他心虚地想了想,当时只是感觉情况不对劲,就见机立马认错了,现在让他想钟权到底在气什么,他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我错了,他生气了,先认下错来总没错吧。”   “这就是病灶所在了。”秦斐深沉道,“苏宝贝,你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   苏宝贝一脸茫然:“啊?”   “你还记得我当初怎么跟你分析你那个人渣朋友的事情么?你得将心比心,很多事情,你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可对方知道你这些苦衷吗,你考虑过对方又处在什么位置上吗?”秦斐语重心长道,“我看你还是这一脸无辜的样,就知道你认错不是真心的,就这样你还想求人原谅,换做是我,早就把你拖床上翻来覆去奸一百遍了!”   苏宝贝非懂似懂地点点头,幽幽叹了口气:“要是他奸我一百遍就能和好,那就好了……”   秦斐:……   苏宝贝心里喃喃念着,将心比心,这个词听起来真是很熟悉,好像之前有人跟他说过一样。   他心绪混乱,索性起身走到后院,借着天寒地冻,冷静一下。   后院里的雪被人扫成一堆,堆在树下,也不知道是谁童心大发,在那里堆了个雪人。   苏宝贝想起来当初钟权还在这找他要玉佩来着,不由笑了。   他那时候把玉佩给了钟权,又反悔想要回来,被钟权干脆拒绝了,让他很是不高兴了一会儿。   可如今想起来,他光想着要个玉佩留念一下,但忘了那时候他还是帐房苏重生,钟权根本没有理由把亡妻遗物送给自己,那个请求在钟权眼里,恐怕是非常过分的请求。   秦斐抱着苏贝贝,走到他身边,轻嘲道:“你也别太有负罪感,将心比心,说得轻巧,做起来谁又能比谁更豁达,更看得开呢。总是为别人着想,那不是人,是圣人。”   “所以呢,只多为自己在意的人着想,就够了。”秦斐哈哈一笑,“那些只想着利用你的人,管他去死!”   苏宝贝低声道:“可不是嘛,将心比心,说得轻巧,做起来谁又比谁更豁达,钟权他自己还不是照样逛窑子……”   等等,逛窑子?   苏宝贝忽然灵光一闪,脑海里的记忆逐渐清晰,心剧烈跳动起来……他记起来了——   隋城吟翠楼里,自己喝醉了,那人在自己耳边说:“以后还敢不敢来青楼了?”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   “那你看到我找姑娘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酸……小爷不爽!”   “你觉得不舒服,我也是。所以,以后不许当着我的面再同别人亲热,也不许背着我找别人……不止这个,你得学会将心比心,知道了吗?”   这一刻,苏宝贝感觉自己脑袋简直像是被高僧开过光了,有种醍醐灌顶的顿悟感。   “秦斐,你可真是举世神医,你说得对,钟权就是在纠结这个!我先出去一会儿啊,钟权要是先回来了叫他别担心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尾声   苏宝贝最后还是抢在钟权之前赶回来了,他把在外买回来的东西带回房间,回到大堂,跟秦斐交流了一会儿带孩子的经验。   等到两人饿得前胸贴后背,钟权跟阿彘终于提着鸡鸭鱼肉回来了。   四人对着扑棱扑棱的活鸡、活鸭、活鱼,面面相觑。   苏宝贝:“厨子呢?”   阿彘面无表情:“主人中午就叫他们回家去了。”   苏宝贝:“秦大夫,面恶心善的好大夫!”   秦斐:……   秦斐被他们挤兑得不行,自告奋勇要下厨做饭,一炷香后,厨房着火了,秦斐灰头土脸从里面出来,把勺子一扔,甩手不干了。   钟权提议道:“要不咱们在馆子里凑活一顿也成。”   阿彘比他们熟悉进酒关,摇摇头:“这里没哪家馆子大年三十还开张的,都回家过年去了。”   小城也有小城的麻烦之处,苏宝贝悻悻地想,当初他们在京城,还能在酒楼里看烟花呢!   于是这个年夜饭,四个成人拿茶叶蛋茶饼凑活了一桌,秦斐非要年年有余,便把鱼放火堆里煨熟了,装盘端到桌上当摆设,众人倒是心有灵犀,就算吃蛋吃到噎住,都没人去动它。   到最后,反倒是苏贝贝吃得最好,奶娘离开前给他熬了一小锅米粥,足够撑到第二天奶娘回来了。   所幸后来有医馆之前医好的病人登门拜年道谢,给他们送来了卤肉小酒,这才不至于悲惨到过个全茶叶蛋的除夕之夜,也算是善有善报了。   但那登门造访的姑娘注意力全在阿彘一个人身上,那眼神含情脉脉的,让秦大夫沉下了脸,大半天没动筷子。   等姑娘走了,阿彘一把抱起秦斐往后院走去,那一个霸气侧漏哟!   剩下钟权苏宝贝两个人坐在一处,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那两人去干什么了,钟权手里还抱着苏贝贝,苏贝贝眨巴眼睛,吐着口水,把他爹的袖子都沾湿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苏宝贝略略一想,自己跟钟权自从苏家分开后,就没那啥过,不禁喉头一动。   但他是谁啊,他可是花名远扬花柳巷的苏大少爷,这点定力还是有的,憋了半天,开口道:“除夕夜了。”   钟权默默看着他。   “你在这里等一会儿。”苏宝贝局促不安地站起来,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内院传来苏宝贝的喊声:“钟权,你带苏贝贝出来!”   钟权抱着苏贝贝走到屋檐下,看着苏宝贝在雪地里捯饬。   大年三十的夜晚,几乎看不到月亮,黑漆漆的院子里,慢慢亮起一点点的火花,那是京城已经淘汰掉的烟花品种了,只能在原地小小地燃放,像一颗颗小型的火树银花。   一株熄灭,又有另一株亮起,满院子都是缤纷的火花,流光溢彩,像是一个永远做不完的美梦。   “买不到别的品种啦,小城就这样。”烟火照亮了苏宝贝的脸庞,他笑得眉眼弯弯,跟个十七八岁的大孩子似得,朝钟权挥了挥手,“好看吗?”   钟权终于忍不住,嘴角翘起,弯成非常好看的弧度。   他想苏宝贝可能不记得了,那一年,两个人曾经一起在苏家后院里,亲手点亮过这种烟花,那时候,这烟花还是最时兴的品种,苏宝贝还是个锦绣团子般的骄傲小少爷,而他自己,还是个仰赖别人鼻息过活的伶仃少年。   烟花依旧,人也依旧,只是世事变幻,当年的心情跟如今亦是大不相同。   天真淡去,爱欲别离,苦涩期待,岁岁枯荣。   但若还有下一年,他还是愿意跟眼前这个人一起放烟花,一起走下去。   钟权长得面目疏朗,五官舒展,只要一笑便带着温暖和煦的味道,苏宝贝看得心扑扑直跳,站起来走到钟权的身边:“以后每年除夕,我都给你放烟花。”   钟权把孩子给他抱,双手抓住他的肩膀,低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轻笑道:“新年大吉。”   “欸,新年大吉!”苏宝贝激动得不行,跟鸟啄似得回吻了好几下,这才红着脸说,“钟权,别生我的气了,行吗?”   钟权看着他,心中酸涩。   “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以前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没有尊重你的想法。”苏宝贝看着他,恳切地说,“我发誓,我会听你的话,将心比心的,以后我做的每一个决定,只要跟你有关系,肯定会事先跟你商量,再也不一意孤行了,好么?”   听到那句将心比心,钟权瞳孔微微放大。   见钟权还是没有回应,苏宝贝急得不行,又赌咒发誓道:“若有违此誓,就教我天打——”   “……不好。”   苏宝贝瞪大了眼睛:“啊?”   钟权忽然把他抱在怀里,苏贝贝被压在两人胸口之间,好奇地看着自己两个爹爹。   有一个爹爹心跳得好快哦!   “你听着,就算跟我没有关系,也要跟我事先商量。”   “喂,你是不是太过份了啊!”苏宝贝张口结舌。   钟权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默默注视着他。看着那双无声控诉的深邃眼睛,苏宝贝想想以后的性福生活,再想想苏贝贝的健康童年,咬牙道:“好,好吧,但是你的意见只能作为参考。”   钟权嘴角一翘:“那你是不是要给出点诚意来?”   苏宝贝:“啊?”   钟权:“先给我交待,为什么直接给孩子起名苏贝贝,怎么不叫钟贝贝?”   苏宝贝:……   他万万没想到钟权能朝这地方开火!   “好吧,其实只是我爹的遗愿……”苏宝贝灵机一动,拉着他往房间里走去,“成啦成啦,苏贝贝就苏贝贝吧,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再改名他自己都要糊涂了,你不就是想要个钟宝宝么,咱们再生一个,来啊来啊!”   是夜,万家灯火,有情人团团圆圆。   只有苏贝贝:???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   写了一个多月,终于把文撸完了~这还是头一篇撸完的中篇小说,虽然在JJ还是篇小短文,但对以前DM最多写三万多字短篇的我来说,实在是了不起的工程了_(:з」∠)_   这期间还尝试了各种各样JJ目前流行的写法(?),人物之间的对话也慢慢丰富了起来,真是非常有趣的经历啊 。   谢谢这个月一直陪伴着我的小天使们,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我是没法写完这个故事的,跟你们相遇真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   接下来可能会修文,放几个番外,随心情而定吧=3=   PS:下个文打算开个修真系统重生文,还是生子文=-=厚着脸皮求包养求作收,作者虽然不会卖萌但会卖蠢,坑品也好,人还勤奋!星星眼_(:з」∠)_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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